讲台上，教授突然推了推金丝边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瞬间锐利地扫过教室全场。
“……因此，电子媒介的便携性与信息存储的海量性，宣告了纸质书籍作为信息载体的时代性终结！这是大势所趋，无可阻挡！”
教授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学术权威的笃定，仿佛在宣读一个不可更改的物理定律。
偌大的教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前排有几个学生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似乎被这不容置疑的结论钉在了座位上。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似温润玉脂的 手举了起来。
是校花聂桑榆。
教授显然有些意外，扬了扬眉毛，示意她说话。
“教授，”聂桑榆的声音清亮，带着疑惑，眼里闪过一丝狡猾，“按您刚才说的趋势……那，您办公室里为什么还留着那套三联书店的老版金庸全集呢？”
她顿了顿，嘴角弯起一个细微的、近乎狡黠的弧度，“我昨天去办公室请教问题时，不小心瞄到的。那书脊都磨得起毛边了，肯定翻过很多遍吧？”
满堂的寂静陡然被抽空。随即，压抑的、低低的笑声像涟漪一样从各个角落蔓延开来。
教授愣了一下，那副金丝框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
他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目光在聂桑榆坦然的脸上停留了两秒，严肃的面孔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一圈圈无奈又忍俊不禁的波纹。
“咳……聂桑榆同学，”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里的那份不容置疑的坚硬如冰块般悄然融化，带上了温度，“你这观察力，不去搞情报工作可惜了。”
随后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温和而深邃，“没错，那些老书还在。它们承载的，或许不仅仅是文字信息本身，还有手指纸张的触感，油墨的味道，甚至是当时阅读的心情，窗外的阳光……这些，冰冷的电子屏暂时还无法完全传递。”
说完，他环视教室，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所以，终结的或许是载体单一的霸权，而非阅读本身。记住，工具服务于人，而非相反。”
聂桑榆刚坐下，就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温度各异，有钦佩，有好奇，也有几道不那么友善的审视。
她也没在意，指尖无意识地拨弄了一下印有蝴蝶的钢笔。
她只是觉得，有些东西，比如一本被翻烂的书里藏着的时光重量，不该被轻易地用“效率”二字覆盖掉。
下课后，苏雨枝一脸兴奋的跟聂桑榆说：“木木，你太棒了。”
“嗯嗯嗯，就奖励你请我们吃鸡腿吧。”张灵朴打趣道。
聂桑榆:？？？
“木木，你是不知道，刚才梁晓彤白眼都翻上天呢！”苏雨枝一脸夸张。
“梁晓彤是谁？”聂桑榆一脸疑惑。
“算啦，木木都不知道她呢。”
“也对也对，让她酸死得了。”
聂桑榆:？？？不是，你们倒是说清楚啊喂！
*
金融课上，空气里飘着阳光晒暖旧书的味道让年轻人轻微的哈欠连天。
讲台上，头发花白的教授身材圆润，像只穿西装的和善企鹅，红润的脸庞因为激动而泛着光，细框眼镜滑到了鼻尖也浑然不觉。
“所以啊，孩子们。”他挥舞着激光笔，那点猩红的光斑在投影幕布上跳着滑稽的踢踏舞，一会儿戳戳GDP曲线，一会儿又溜达到失业率柱状图上，“这市场的波动，就像……就像我老伴儿跳广场舞的节奏！”
他得意地嘿嘿笑起来，露出两颗特别显眼的小虎牙，眼睛眯成了缝，“看着眼花缭乱，其实嘛，它有自己的韵律！关键是要找到那个调调……”
为了强调这个“调调”，教授猛地一跺脚，模仿了一个夸张的扭胯动作。
讲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他头顶那顶显然精心打理过、力求以假乱真的“浓密”银发也跟着颤巍巍地晃了晃。
在众多人都被震醒的时候，教授自己却先被这动静逗乐了，哈哈笑出声，全然没注意到头顶的危机。
讲台上方，那台服役多年的老空调，仿佛被教授这充满活力的“舞步”唤醒，内部发出一阵沉闷的“咯噔”声，像老骨头在舒展。
接着，出风口的百叶像是被无形的顽童猛地向上推了一把，角度陡变！一股蓄积了许久的、带着凉飕飕恶作剧意味的强风，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兜头吹向教授那颗“秀发”蓬勃的头顶！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那顶象征着教授体面的银灰色“发冠”，瞬间脱离了它忠诚的岗位。
它轻飘飘地、以一种近乎优雅的慢动作，打着旋儿，在空中划出一道滑稽又略带诗意的弧度。
在全场几百道目光无声的聚焦下，它最终完成了这趟短暂的飞行，“噗”地一声，带着点软绵绵的慵懒劲儿，不偏不倚地落进了讲台角落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盆栽里。
整个教室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成了真空。前一秒还沉浸在教授广场舞比喻里的轻松，下一秒便被这突如其来的“脱帽礼”冻结。
几百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钉在那顶完成优雅抛物的假发上，时间凝固了。
场面如同一片死寂的死海，后排几个高个男生像被施了石化咒，张着嘴，手里转着的笔“啪嗒”掉地，声音在寂静中炸开。
前排一个女生下意识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仿佛想捉住那声即将逃逸的惊呼。靠窗的男生眼镜滑到了鼻尖，忘了推，整个人僵成了剪影。
随后，细微的动静开始如气泡般冒出。一个个憋不住的笑声从角落猛地窜出，像莽撞的兔子，立刻被主人死死按回喉咙，化作一连串肩膀剧烈的、无声的抽搐，连带椅子发出轻微呻吟。
苏雨枝死死咬住下唇，脸憋得通红，鼻翼急促翕动，手指用力掐着大腿，试图用物理疼痛镇压那汹涌的笑意。
张灵朴则迅速低下头，肩膀可疑地耸动，书本成了最忠诚的掩护。
罪魁祸首——那顶躺在绿萝叶间的假发，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却汹涌，瞬间瓦解了所有课堂的秩序感。
教授仍然保持着那个扭胯动作的收势，一只手还高高举着激光笔，红光点颤巍巍地定格在幕布角落。
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混合着一种孩童般的、纯粹的错愕。
教授看了看疯狂憋笑的学生们，瞬间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那突然变得异常空旷、异常光洁的头顶——那里瞬间暴露出一片圆润、粉红、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地中海”，仅存的几缕稀疏银白真发，像几根倔强的水草，贴着头皮，徒劳地想要遮掩那片“汪洋”。
“哎哟喂！”教授连忙发出一声短促的、毫无怒气的惊呼，像是发现自己心爱的玩具突然飞走了一样。
也顾不上什么市场波动和广场舞韵律了，像个发现宝藏线索的老顽童，立刻踮起脚尖（这让他圆滚滚的身材显得有些笨拙又可爱），伸长脖子朝绿萝盆里张望。
学生们再也忍不住了，全都疯狂大笑起来。
当看清自己的“头发”正安然无恙地躺在绿叶间时，教授脸上那点错愕瞬间被一种如释重负的、甚至有点好玩的笑容取代了。
他快步走过去，动作带着点老年人特有的急切和小碎步，小心翼翼地从绿萝叶子间“救”起他那顶假发，像捧着一只受惊的小鸟一样。
他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着光仔细瞅了瞅，确认没有“受伤”后，这才嘿嘿一笑，熟练地往头顶扣去。
教授戴好假发后，还对着台下停止狂笑的同学们，眨了眨眼睛，眼神里没有尴尬，只有一丝“瞧这事儿闹的”的调皮和坦然，仿佛刚刚只是经历了一场无伤大雅的、发生在课堂上的小小捉迷藏游戏。
而这样的课堂整整持续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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