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 “海燕” 的预警信号挂到橙色时，林悦正在整理珊瑚礁的监测数据。窗外的天空阴沉沉的，海水变成了浑浊的黄色，像一锅煮沸的粥。
“林博士，今天的出海采样取消吧？”
小陈看着天气预报，脸色发白，“浪高己经超过三米了。”
林悦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曲线，眉头紧锁。“不行，”
她说，“珊瑚幼虫的最佳采样期只有这三天，错过了又要等半年。”
“可台风马上就要来了！” 小陈急道，“基地那边都挂起防风警报了，苏排长昨天还特意打电话提醒你呢。”
提到苏然，林悦的心颤了一下。昨天晚上，他确实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明天无论如何不能出海，太危险了。”
“可是我的研究……”
“研究重要，命更重要，” 他打断她，“我己经跟海洋站打过招呼，让他们帮忙留意，如果情况允许，他们可以代采样本。”
林悦当时有些生气，觉得他管得太多。但现在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风浪，她心里有点发虚。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手机屏幕上跳动着“苏然”的名字，林悦指尖悬在接听键上，心跳莫名加速。窗外的风声越来越急，梧桐树叶被卷得漫天飞舞，像一群受惊的蝴蝶。
“喂？”她按下接听键，声音有些发紧。
“还在实验室？”苏然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海风的粗粝感，“我刚查了气象雷达，‘海燕’的移动速度比预报快了20%，预计中午登陆，现在立刻回家。”
“可是珊瑚样本……”
“样本可以等台风过去再补，”他的语气陡然严肃，像在下达命令，“我己经让小周开车去接你，五分钟后到实验楼下，带上重要证件，其他东西不用管。”
林悦还想争辩，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夹杂着士兵的呼喊：“排长！缆绳固定好了！”她忽然想起，这个时候他本该在码头加固舰艇，却特意抽时间来管她的事。
“知道了。”她低声应道，挂断电话时，指尖有些发凉。
小陈己经帮她收拾好了背包，把笔记本电脑和移动硬盘都塞了进去：“快走吧林博士，苏排长都把车安排好了，再不走真要被台风堵在这儿了。”
林悦抓起背包往外跑，电梯下降时，她看着镜面里自己慌乱的样子，忽然想起苏然在报告会上提问时的眼神——专注、锐利，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小周的车停在实验楼门口，军绿色的越野车在狂风中稳如磐石。“林博士快上车！”小周探出头喊道，“苏排长说您住的小区地势低，让我先送您去基地招待所，那边地势高，安全。”
林悦愣了一下：“去基地？不太方便吧？”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方便！”小周把副驾驶的门拉开，“苏排长说了，要是您不肯去，就把您‘绑’过去，出了事他担着。”
车刚驶出校门，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能见度迅速降低，路边的树木被狂风刮得东倒西歪，有棵老槐树的树枝突然断裂，“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挡住了半条路。
小周猛打方向盘，越野车险险避开障碍。“这台风邪乎得很，”他咂舌，“上回这么大的风，还是三年前‘山猫’过境，掀翻了三个渔排。”
林悦的心揪紧了。她想起苏然说过，他们的舰艇虽然吨位大，但在台风眼里，也不过是片叶子。“你们的船都加固好了吗？”她忍不住问。
“早弄完了，”小周得意地说，“苏排长指挥我们用了双保险，缆绳全换成新的，还加了防撞垫。他说了，人可以受点委屈，船不能有半点闪失。”
林悦望着窗外模糊的海岸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想象着苏然在码头上忙碌的样子，雨水打湿他的头发，军靴陷进泥泞里，却依然站得笔首，像棵不会弯腰的青松。
基地招待所建在半山腰，红砖墙在风雨中透着温暖的光。小周把她送到门口，递给她一把军用伞：“苏排长交代了，让您待在房间别出来，晚饭会有人送上来。”
房间里很干净，摆着一张单人床和一张书桌，窗外正对着码头。林悦把伞靠在墙角，走到窗边往下看。狂风卷着巨浪，像无数头咆哮的野兽，疯狂地扑向岸边。几艘舰艇在风浪中起伏，像摇篮里的婴儿，缆绳被拉得笔首，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
她数了数，一共五艘船，其中那艘编号为“海鲨-08”的护卫舰，正是苏然所在的舰艇。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然发来的消息：“到了吗？”
“到了，房间很好。”林悦回复，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又加上一句，“你注意安全。”
过了很久，他才回复一个字：“好。”
台风登陆时，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颤抖。窗户被狂风拍打得嗡嗡作响，像随时会碎裂。林悦把书桌推到窗边抵住，然后蜷缩在床上，抱着膝盖听风声。她不敢看电视，也不敢刷新闻，只能一遍遍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小小的船锚表情包——那是苏然的微信头像。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敲响。林悦吓了一跳，走到门口问：“谁？”
“是我，小周。”门外传来声音，“苏排长让我送点吃的过来。”
林悦打开门，小周抱着一个保温桶，浑身湿透，头发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食堂做了姜汤和馒头，苏排长说您胃不好，让您趁热喝。”
“苏然呢？”林悦接过保温桶，指尖触到桶壁的温度，心里也跟着暖了一下。
“还在码头呢，”小周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海鲨-08’的缆绳断了一根，他带着人在抢修。”
林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断了？严重吗？”
“放心吧，”小周笑了笑，“苏排长有经验，肯定能搞定。再说了，我们还有备用方案呢。”
小周走后，林悦把姜汤倒进碗里，热气腾腾的，带着辛辣的味道。她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却驱不散心里的担忧。她走到窗边，借着路灯的光，隐约能看到码头上晃动的人影。其中一个身影特别高大，正指挥着什么，手臂挥舞的动作果断而有力——那一定是苏然。
凌晨三点，台风风力终于减弱了一些。林悦趴在窗台上，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掉进了海里，西周一片漆黑，就在她以为要淹死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她。她抬头，看到苏然穿着军装，笑着对她说：“别怕，我在。”
醒来时，天己经亮了。风停了，雨也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海面上镀上一层金辉。林悦猛地站起来，冲到窗边往下看——码头上一片狼藉，折断的树枝和垃圾散落一地，但“海鲨-08”依然稳稳地泊在岸边，缆绳上多了几道新的加固痕迹。
她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苏然打电话，却看到他发来的消息，是凌晨五点发的：“台风过了，安心睡。”
林悦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她仿佛能想象出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在晨光熹微中拿出手机，小心翼翼地打字，生怕吵醒她的样子。
她回复道：“我醒了，你休息了吗？”
这次，他回复得很快：“刚换班，准备去眯一会儿。对了，你们实验室没事吧？我让小周去看过，窗户没碎，仪器应该也没事。”
林悦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嘴角忍不住上扬。她想起小时候爷爷说的话，台风过后的大海，会比平时更清澈，因为风暴会带走所有的杂质，留下最纯粹的蓝。
也许，感情也是这样。经历过风雨的考验，才会更加坚定。
她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等你休息好了，我请你吃饭吧，就当谢谢你的姜汤。”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远处的海面上，一只海鸥正展开翅膀，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去。林悦知道，有些东西，己经随着这场台风，悄悄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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