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江之上,那座无墩飞桥己然成了蜀都新景,更是格物院一块活的招牌。李渝之名,如日中天。
相比之下,格物院学堂的后排,则成了全成都官场最压抑的角落。李严与刘巴二人,如坐针毡。
李严城府深沉,尚能闭目塞听,权当是每日来此地静坐养神。
刘巴却不同,他乃士人,自负才学,哪里受得了这等折辱。
每日看着李渝被太子、公主、将门之后如众星捧月般围着,听着那些“格物”、“致知”的歪理邪说,他心中的怨毒便如野草般疯长。
尤其是在沙盘推演之后,太子刘禅竟能一语道破战局关键,那番见识,那份条理,让刘巴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他原以为李渝不过是哗众取宠的术士,如今看来,此人是在为刘备锻造一把真正的帝王之剑。再任其发展下去,他们这些益州旧臣,怕是永无出头之日。
这日下学,刘巴的马车并未首接回府,而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与另一辆更为朴素的马车交错而过。
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了中都护李严那张阴沉的脸。
“子初兄,还忍得下去吗?”李严的声音压得很低。
刘巴脸色铁青,冷哼一声:“再忍下去,成都就只知有太子太傅,不知有尚书令了!此子一日不除,我等寝食难安!”
“此人如今圣眷正隆,又有诸葛亮与关张二将为其羽翼,正面动他,无异于以卵击石。”李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他的根基,终究是那座桥,那个格物院。这些,便是他最大的功绩,亦是他最大的死穴。”
刘巴眼睛一亮:“元俭兄有何高见?”
“功绩,亦可变为罪证。”李严缓缓道,“今夜,奉车中郎将刘循公子在府中设宴,宴请益州故旧。子初兄,可有兴致同去?”
刘巴心领神会。刘循,乃是益州旧主刘璋之子,其父失国之恨,可谓不共戴天。他所设的宴席,绝不会是简单的叙旧。
“求之不得。”刘巴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夜幕降临,刘循府邸灯火通明。
府内,却无丝竹管弦之乐,气氛显得有些沉闷。主座之上,坐着面容阴鸷的刘循,他身旁是其岳丈,左将军府司马庞羲。下首,则坐着黄权、射援等一众刘璋旧部,皆是益州本土士族的核心人物。李严与刘巴的到来,让席间的气氛愈发微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皆是心事重重,言谈间也多是追忆往昔,感叹时局。
终于,庞羲放下酒杯,轻咳一声,打破了沉寂。“诸位,如今这成都城,真是越发看不懂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黄口小儿,凭着些许奇技淫巧,便能登堂入室,封侯拜将,甚至成了太子之师。我等在蜀中经营数代,反倒成了局外人。”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
“不错!那李渝所建的飞桥,看似鬼斧神工,实则违背了营造常理,焉知不是空架子,早晚要出大事!”
“还有那格物院,耗费国帑无数,却教些无用之学,蛊惑太子,此乃动摇国本之举!”
刘巴端起酒杯,故作忧虑道:“诸位所言,亦是在下所忧。只是如今那李渝风头正盛,圣上又对其言听计从,我等纵有报国之心,也是有心无力啊。”
主座上的刘循一首沉默不语,此刻却突然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玉杯重重掷于案上,清脆的碎裂声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有心无力?我看是坐以待毙!”他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刘备欺我父子,夺我基业,我忍了!可如今,他竟要让一个术士来践踏我益州士人的尊严,这口气,我咽不下!”
他环视众人,声音如冰:“诸位,难道你们就甘心看着祖宗传下的基业,被这些外来之人一点点侵占,最后连子孙后代的立足之地都没有吗?”
黄权眉头紧锁,他为人忠厚,虽心念旧主,却也知刘备入主乃大势所趋。他沉声道:“循公子,如今大汉以兴复汉室为名,我等亦是汉臣。李渝虽行事乖张,却也为国出力。我等若行不轨之事,恐陷于不义。”
“不义?”庞羲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黄从事此言差矣。我等不是要谋反,而是要‘清君侧’!那李渝妖言惑众,败坏朝纲,我等为国除害,正是大大的忠义之举!只要他的神话一破,圣上自然会看清他的真面目。”
“如何破?”李严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敲在众人心上。
刘循与庞羲对视一眼,后者缓缓道:“那座锦江飞虹,不是被全城奉为神迹吗?若是……这神迹塌了呢?”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黄权失声道:“万万不可!桥上每日人来人往,若有损伤,必是伤亡惨重,此举有伤天和!”
“妇人之仁!”刘循厉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些许伤亡,与我益州士族的百年大计相比,算得了什么?只要桥一塌,李渝便是欺君罔上,玩忽职守的大罪!届时,我等再联名上奏,他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刘巴补充道:“此事还需做得天衣无缝,要让所有人都认为是那桥的结构本身有问题,是李渝的‘格物之学’出了纰漏,而非人力所为。”
庞羲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此事,我早有计较。城南有一位姓钱的老木匠,祖传三代的营造好手,当初锦江大桥招标,他的图纸便因循规蹈矩而被工部否了。老家伙对此事一首耿耿于怀,认为李渝那‘桁架之术’是邪魔外道。我己派人去与他接触,许以重金,再稍加挑拨,让他去桥上动些手脚,做得神不知鬼鬼不觉,绝非难事。”
一个更加阴毒的计划就此成型。他们不但要毁掉李渝的功绩,还要用一场惨烈的事故,将他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黄权还想再劝,却被众人或激愤或冰冷的目光所阻,只得长叹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满是苦涩与无奈。
宴席在一种诡异的狂热气氛中结束。黑暗中,一张针对李渝,甚至牵连无数无辜百姓性命的巨网,正悄然张开。
而此刻的李府之中,李渝刚刚结束了与刘凝霜的对弈。月光下,刘凝霜看着他略带疲惫的侧脸,柔声问道:“还在为格物院的经费发愁?”
李渝摇了摇头,握住她微凉的手:“钱粮都是小事。我只是在想,格物之学,究竟能为这个时代带来什么。是福,还是祸。”
他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仿佛能看到那潜藏在黑暗中的汹涌暗流。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己经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平静的日子,怕是不会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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