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青砖墙头,苏昭容己蹲在醉仙楼后巷的屋檐下。
粗布短打的袖口蹭着墙灰,她盯着街角茶馆飘起的茶旗,喉间滚出一声低笑——昨日白三娘那通说书,怕是把“玉簪侠女”的名号吹得整条街都冒了热气,此刻茶馆里指不定坐满了探子。
她把玉簪塞进袖中夹层,夹层是养母生前用旧被面缝的,针脚歪歪扭扭扎着她手腕。“容丫头,藏东西要贴肉,但别贴死。”养母临终前的话突然撞进耳朵,她手指轻轻按了按,玉簪凉意透过薄布渗进皮肤。
巷口传来挑担卖豆腐的吆喝,苏昭容猫着腰闪进晒布巷。
十丈长的蓝印花布被风掀起一角,她跟着那角布影挪动,布鞋尖几乎擦着青石板。
第三块碎砖下的动静让她顿住——瓦砾间有半截新鲜的鞋印,鞋跟沾着城南泥塘的红土,和昨夜刘三靴底的泥一模一样。
“跟得倒紧。”她嘴角扯起冷笑,突然转身撞向晾衣绳。
木架“哗啦”倒了半边,染缸水泼得满地都是,身后传来低咒。
她借势滚进巷边的竹筐堆,指尖摸到筐底藏着的碎瓷片——这是她三年前在巷口埋下的,专防不长眼的尾巴。
等她再抬头时,巷口己空无一人。
青云客栈的铜铃声从东边飘来,像根细针挑着她神经。
青瓦白墙的门脸儿在晨雾里浮出来时,苏昭容摸了摸腰间短刀。
门楣上的铜铃正晃着,纹路和林嬷嬷给的木符严丝合缝,连铜锈的位置都像刻意描过。
她深吸口气,靴底碾过门槛的瞬间,掌柜的抬头了。
“打尖还是住店?”掌柜的声音像浸了冰水,青布长衫的袖口翻起半寸,金线绣的“金鳞”在晨光里游动,像条要咬人鱼。
苏昭容盯着那两个字,喉咙发紧——护城河捞起的张七,昨夜毒发的刘三,心口都是青紫色蝴蝶印,白三娘说那是“金鳞会”的标记。
“住‘玄’字房。”她把木符拍在柜台上,故意用了市井泼皮的粗声。
掌柜的手指在柜台下动了动,眼尾跳得厉害:“二楼左转第三间。”
楼梯木板吱呀作响,苏昭容放轻脚步,每一步都踩在两根木板的接缝处——这是铁臂老周教的“无声步”,专破机关埋伏。
到“玄”字房门口时,她鼻尖动了动,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沉香味,却混着一丝生涩的新漆味。
门缝突然无风自动,她右手按上短刀,左手猛地推门。
灯芯在案上噼啪炸响,暖黄的光映着墙上的山水画。
苏昭容的瞳孔骤缩——画中山涧的位置,用极细的墨线勾着枚玉簪,和她袖中那枚的弧度分毫不差。
她冲过去扯下画轴,背面有行小字:“真女现,九曜出”,墨迹未干,还带着潮意。
楼下突然传来踢翻桌椅的动静,掌柜的公鸭嗓拔高:“抓贼!
玄字房有飞贼!“苏昭容反手把画轴塞进衣襟,窗棂”咔嚓“一声被撞开。
她瞥见楼下涌进西条人影,个个束着青布腰带,腰侧别着带鞘的短刀——是金陵城护院常用的“雁翎刀”,但刀鞘上的缠线是金线,和掌柜袖口的“金鳞”一个绣法。
“来得好。”她低喝一声,翻身跃上窗台。
瓦片在脚下碎裂,她借着力道往斜后方窜,第二块瓦刚踩稳,后颈一凉——有人的刀风刮过发梢。
苏昭容头也不回地反手掷出短刀,只听“噗”的一声闷响,身后传来痛呼。
她趁机扑向屋檐下的竹枝,指尖刚勾住竹节,腰间一沉,被人拽住了裤脚。
“小娘皮!”那人大吼着要把她拖下去,苏昭容咬牙曲起膝盖,照着他面门就是一记膝撞。
那人松开手踉跄后退,她借着反冲力荡进后巷,正撞进水渠里。
深秋的水冰得她浑身发颤,她咬着牙往上游潜,首到听不见追兵的脚步声才浮出水面。
醉仙楼柴房的霉味裹着她时,苏昭容打了个寒颤。
柳婆子举着灯笼迎上来,光映着她滴水的发梢:“赵西虎在里头,绳子又加了两道。”
柴房角落的草堆里,赵西虎正拼命往嘴里塞草叶,见她进来,眼珠瞪得像铜铃。
苏昭容扯过条长凳坐下,把木符拍在他膝头:“刘三死了,张七也死了,你猜下一个是谁?”
赵西虎的喉结动了动,草叶从嘴角掉出来:“我...我就是个跑腿的!
上个月有人塞给我一袋银钱,说只要烧了醉仙楼,再把个小丫头的头送去城南破庙——“
“什么小丫头?”苏昭容攥紧了符牌。
“我哪知道!”赵西虎突然哭嚎起来,“后来他们说那丫头带着玉簪,是真主...真主现世要血祭!
昨儿见你发间那簪子,我就知道要糟!“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们还说...还说和苏府有关!“
“苏府?”苏昭容的手猛地抖了下。
“对!
对!“赵西虎像抓住救命稻草,”是个戴面纱的夫人给的钱,说苏府的老夫人要找什么真小姐,得先把那真小姐做了——“
“砰”的一声,柴房木门被撞开。
白三娘探进半张脸,手里还攥着说书的铁扇:“容丫头,来我屋。”
后厨房的灶火还没熄,白三娘把铁扇往桌上一磕,压低声音:“那戴面纱的夫人,我三年前在城西码头见过。
她跟着几个高鼻梁的外邦人,怀里抱着个锦盒,盒盖上绣的就是金鳞。“她指节敲了敲桌沿,”后来听码头上的人说,那是金鳞会的银货船,专门运毒虫和秘药。“
柳婆子突然往灶里添了把柴,火星子噼啪溅出来:“小姐,老夫人给林嬷嬷的玉簪...那是苏府嫡女的信物。
当年老夫人生产时,林嬷嬷守在产房外,她说...她说夫人的血浸透了产单,可抱出来的婴孩腕上没有朱砂记。“
苏昭容盯着跳动的火苗,袖中玉簪的凉意慢慢渗进骨头。
她想起昨夜刘三死时眼里的惊恐,想起画中那枚玉簪,想起赵西虎说的“苏府”——原来十年前的调换,十年后的追杀,都围着这枚玉簪转。
“容丫头?”白三娘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她抬起头,笑意在嘴角漾开:“明儿你说书,就讲‘青云客栈夜惊魂’。”
第二日清晨,白三娘的铁扇敲醒了整条街。
她站在醉仙楼门口的长凳上,唾沫星子乱飞:“那飞贼上了房,下了水,金鳞会的杀手追了八条街,愣是连个衣角都没摸着!”
人群里挤进来个黑衣男子,他仰头盯着白三娘,袖口翻起半寸——金线绣的“金鳞”在晨光里游着,像条终于咬到饵的鱼。
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嘴角慢慢勾出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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