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工作灯惨白的光线下，那枚从百灵鸟胸针里撬出的微型发射器，像一只冰冷的机械虫，在掌心幽幽闪烁着绿光。母亲温柔祝福的余温被彻底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从脊椎一路攀爬至后脑的刺骨寒意。
“愿我的百灵鸟永远自由……”
呵。
指尖用力，几乎要将这精巧的背包捏碎。是谁？能在母亲眼皮底下，在向家重重安保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东西塞进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针对母亲？还是……针对我“夜莺”的身份？
腕上手环屏幕己经暗了下去，只留下那个冰冷的方块符号“█”，如同一个刻在视网膜上的烙印。
“翅膀很漂亮，可惜飞不出我的网。”
这行字带着嘲浓的粘腻感，缠绕住我的咽喉。零号档案？还是那个在废墟之上，如同深渊化身般凝视我的楚遥宁？
不，楚遥宁当时在屋顶，不可能同时操控手环发送信息。除非他背后还有一个庞大的网络……或者，这个“█”代表的，是比零号档案更深、更幽暗的存在。
混乱的思绪被车载智脑急促的提示音打断。加密通讯频道被强行接通，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毫无起伏的电子音响起：
“夜莺，任务状态？”
是“巢穴”——我所属的独立情报组织的联络人。他们只认结果，不问过程，更不会在乎一枚胸针带来的家庭危机。
“目标数据碎片己获取。”我尽量让声音平稳，将芯片插入智脑接口，“遭遇零号档案清除小队伏击，A级警戒。”
“收到。数据完整性校验中……校验通过。”电子音停顿了半秒，这在他们近乎机械的效率中显得异常，“检测到你生命体征异常波动，遭遇额外威胁？”
额外威胁？那个站在月光废墟上的身影猛地撞入脑海。楚遥宁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那无声无息放倒三名精锐追兵的恐怖手段……
“遭遇未知第三方介入，身份不明，意图不明。”我选择模糊化处理。楚遥宁这个名字牵扯太大，在没弄清他底细前，绝不能轻易暴露给“巢穴”。
“第三方……”电子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吟，“数据碎片内容初步解析指向‘荆棘王座’项目，关联楚氏集团深层实验室。零号档案介入在预期之内，但第三方……谨慎处理。优先确保自身隐匿。‘巢穴’会跟进解析数据。通讯结束。”
线路切断，车内恢复死寂。
荆棘王座？楚氏集团？
心脏猛地一沉。兜兜转转，竟然又和楚家扯上了关系！那份数据碎片，难道真如楚遥宁在枪口下暗示的那样，是我从楚家实验室“拿”出来的？可“磐石科技”废弃中心的数据，怎么会关联楚家现役的机密项目？
谜团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大。楚遥宁的出现绝非巧合。他是在追查丢失的数据？还是在追查……我？
将微型发射器用特制屏蔽袋封好塞进暗袋，我启动车子，汇入凌晨稀疏的车流。霓虹灯的光怪陆离透过车窗，在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阴影，却驱不散心底的冰冷。向家大宅的方向灯火通明，生日宴或许刚刚散场，温暖的光晕此刻却像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网。
不能回去，至少现在不能。
胸针里的追踪器如同一个昭然若揭的警告：向家内部，或者说我身边最亲近的人里，有我看不见的眼睛。回去等于自投罗网，将自己暴露在未知的监视之下。
方向盘一转，越野车驶向城市另一端一个绝对安全的安全屋——一处登记在某个早己“死亡”的身份名下的高级公寓。这是“夜莺”的退路之一。
公寓位于顶层，全景落地窗外是沉睡的城市轮廓。我卸下全息面具，洗掉脸上冷硬的妆容，换上舒适的居家服。镜子里的人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疲惫，但那双杏眼深处，锐利的光芒并未熄灭。
打开智脑，接入多重加密网络。屏幕上弹出几个窗口：
“巢穴”发来的初步数据摘要：一堆晦涩的生物基因序列片段和能量反应参数，核心指向一个名为“生命序列重组”的子项目，标记为“荆棘王座”核心组件之一。楚氏集团的LOGO如同荆棘缠绕的王冠，烙印在数据页脚。
向家大宅外围监控实时画面（我预留的后门程序）：宴会厅己空，佣人在打扫。父母房间的灯还亮着。大哥向清晏的书房灯火通明，他站在窗边，手里拿着通讯器，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峻，似乎在处理什么棘手事务。母亲卧室的灯……熄了。
于“楚遥宁”的加密档案调阅请求：状态显示——权限不足，访问被拒绝。红色的警示框刺眼地跳动着。
权限不足？以“夜莺”在“巢穴”的级别，几乎可以查阅全球大部分显赫人物的明暗资料。楚遥宁的资料被列为最高机密？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他绝不仅仅是一个成功的商业继承人。
手指无意识地蜷紧。废弃工厂屋顶上，他指尖凝聚月光寒芒的画面再次浮现。那种非人的精准和冷酷……他到底是什么？
“叮——”
一条新的内部通讯请求，来源标注是“叶医生”——我的私人医疗顾问，同时也是少数知道“夜莺”存在并为我提供技术支持的人，叶映棠的表哥，叶知秋。
接通。屏幕上出现叶知秋温文尔雅却带着一丝严肃的脸，背景是他满是精密仪器的私人诊所。
“云舒，我刚收到你手环传回的实时生理数据，”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眉头微蹙，“肾上腺素峰值异常，心率过速伴有偶发心律不齐迹象，体表多处轻微擦伤……你今晚的‘生日派对’，玩得有点过于激烈了？” 他的语气带着熟稔的调侃，但眼神锐利。
“遇到点小麻烦。”我含糊带过，将屏蔽袋里的微型发射器放在摄像头前，“帮我看看这个，叶医生。来源……是我母亲送的生日胸针。”
叶知秋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凑近屏幕，仔细观察着那枚小小的装置，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取数据比对。
“微型高敏追踪发射器，附带被动激活的生命体征监测模块，”他的声音沉了下去，“最新型的‘幽灵’系列，黑市流通极其罕见而且有价无市。特点是……一旦激活，能穿透大部分民用级甚至部分军用级的信号屏蔽场。植入手法非常专业，几乎没留下痕迹。”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担忧：“云舒，你母亲她……”
“她不知道。”我斩钉截铁，胸口却闷得发疼。叶知秋的分析印证了我的猜测——这绝非母亲所为。有人利用了她对我的爱。
“目标是你。”叶知秋下了结论，“对方不仅知道你的身份，还精准利用了你的家庭关系。能接触到礼物筹备全程并完成这种级别植入的……范围很小。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盯着屏幕上楚氏集团荆棘王冠的LOGO，还有那个鲜红的“权限不足”。
“帮我做两件事，叶医生。”
“你说。”
“第一，彻底扫描并反向追踪这个发射器的激活信号源，我需要知道谁在‘看’着我。”
“没问题，需要点时间。”
“第二，”我深吸一口气，点开那份关于“荆棘王座”的晦涩数据，“帮我解析这份东西，我需要知道楚家的‘荆棘王座’到底是什么，以及……它为什么值得零号档案大动干戈，甚至可能引来楚遥宁亲自下场。”
叶知秋看着屏幕上滚动的复杂数据流，神情凝重：“楚家？云舒，你确定要蹚这浑水？楚家深不可测，尤其是那个楚遥宁……”
“我己经在浑水里了。”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从我的胸针里爬出这只‘幽灵’开始，从楚遥宁的枪口指着我的头开始。被动挨打不是我的风格。”
叶知秋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好。数据解析需要时间，反向追踪也是。你自己务必小心，尤其是……离楚家的人远点。那个楚遥宁，很危险。”
结束通讯，公寓里只剩下仪器低微的嗡鸣和窗外城市遥远的喧嚣。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沉睡的钢铁丛林。黑暗掩藏着多少秘密？零号档案的爪牙，“█”背后的阴影，向家内部的窥视者，还有……那个如同深渊本身的男人。
楚遥宁。
你究竟是谁？你的王座之下，又缠绕着怎样的荆棘？
就在我凝神思索之际，智脑屏幕猛地弹出一个新的警报窗口——来自我设置在公寓外围的隐蔽动态传感器！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生命体接近！位置：安全通道入口！数量：1！移动轨迹：规避所有监控！
不是零号档案那种粗暴的战术小队作风！来人极其专业、极其隐蔽！
我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无声地滑到门边，指尖按上腕带，一把薄如蝉翼的合金短刃弹出袖口。另一只手迅速调取入口处的监控画面。
画面一片漆黑——扰了。
但传感器清晰地捕捉到一个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避开我布下的所有物理和电子警戒，无声无息地逼近我所在的顶层公寓大门！
心跳如擂鼓。是谁？零号档案的王牌？“█”派来的清除者？还是……
门禁系统传来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电子解码声。门锁上代表安全的绿灯，闪烁了一下，变成了刺眼的红色——权限被强行破解！
智脑警报闪烁红光：【警告！公寓备用电力系统于00:47遭外力侵入！】
他切断了外部监控，却故意留下门禁漏洞引我察觉！
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条缝隙。
冰冷的夜风灌入。
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裹挟着清冽的松木冷香与未散的硝烟气息，出现在门口昏暗的光线里。墨黑的西装几乎与身后的夜色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精准地穿透客厅的黑暗，落在站在落地窗前的我身上。
楚遥宁。
他反手轻轻合上门，将城市的喧嚣彻底隔绝。动作从容得像回到自己家。
“晚上好，向小姐。”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刚结束某种“活动”后的微哑，在寂静的公寓里清晰回荡，“或者说……夜莺女士。看来，你的‘小麻烦’，让你放弃了温暖的鸟巢？”
他向前踏出一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轻微却极具压迫感的声响。目光扫过我手中蓄势待发的短刃，唇角勾起一抹近乎玩味的弧度。
“别紧张。我只是来……”他顿了顿，视线落在我放在茶几上的、那枚闪烁着不祥绿光的微型发射器上，眸色瞬间变得幽深如寒潭。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他指的是追踪器？还是我拼死带回的芯片？又或者...是我这个人？
“取回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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