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的春天来得温吞又缠绵。云深不知处后山的竹海在晨光里浮着一层的绿意,风过时,竹叶的沙沙声如同远古的低语。静室前的石阶上,魏无羡没骨头似的斜倚着廊柱,手里捏着一根碧翠的草茎,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着毛驴小苹果湿漉漉的鼻头。
“啧,小苹果,你说蓝老头今天训话怎么格外长?该不是景仪那小子又闯祸了吧?”小苹果喷了个响鼻,脑袋一偏,精准地叼走了他指间的草茎,慢悠悠地咀嚼起来,黑亮的眼珠里映着魏无羡无奈的笑脸。他顺势揉了揉毛驴粗硬的鬃毛,心神却不由自主地沉入那片早己荒芜的气海。意识所及之处,依旧是一片焦黑的废墟,那是曾经金丹碎裂的证明。然而今日,在那片象征毁灭的漆黑焦土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莹白光芒正倔强地闪烁着,如同星火初燃,在死寂的废墟里搏动着难以言喻的生机。魏无羡指尖无意识地捻动,感受着那丝微弱却真实的牵连——这缕新生的灵力,正悄然呼应着云深不知处无处不在的清正灵韵。
静室之内,蓝忘机端坐于书案之后。檀香袅袅,他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细狼毫,正在一份姑苏蓝氏辖地呈报的岁末清册上落下清峻的批注。几缕晨光穿过雕花窗棂,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安静的阴影。案头一侧,避尘剑安静地横卧在古雅的剑架上,剑身如凝秋水,光华内蕴。偶尔,当窗外竹涛声稍急,那剑鞘上镌刻的卷云纹似乎会流淌过一丝极淡的微光,无声地应和着主人的气息。
一阵刻意压低的喧哗由远及近,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是兰室的方向。蓝启仁那标志性的、带着金石之音的怒喝穿透了回廊:“蓝景仪!佩剑乃修士第二性命!剑歪,心焉能正?!手肘抬高三分,肩要沉,气要凝!这《剑训》开篇第一句是什么?给我背!”
“是…是‘剑者,心之刃也。形正意凝,锋锐自生’……”蓝景仪的声音蔫蔫的,带着少年人被抓包的心虚。
“背得倒是熟!做到了几分?!”蓝启仁的声音又拔高了一度,显然气得够呛,“你看看你!剑尖垂地,臂弯松懈,脚步虚浮!哪里还有半点姑苏蓝氏子弟的风骨!这剑在你手中,与烧火棍何异?”
魏无羡支起耳朵,几乎能想象出蓝启仁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促狭的笑意。他侧了侧头,透过洞开的静室门扉,恰好能望见兰室外回廊的一角。蓝思追的身影就立在那里,站姿如松,双手恭敬地捧着一盏热气氤氲的清茶。他微微垂首,等待着蓝启仁训话的间隙。一阵穿堂风拂过,卷起了思追素白的袖口,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手腕上,一枚样式古朴的旧银铃被红绳系着,铃身刻着早己模糊难辨的火焰状纹路,在风中寂然无声,只反射着一点幽微的光。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云梦莲花坞,却是截然不同的火热景象。巨大的演武校场上,呼喝之声此起彼伏。初夏的骄阳己初显威力,炙烤着青石板地面,蒸腾起一片氤氲的热气。汗水浸透了年轻弟子们单薄的练功服,紧贴在背上。
江澄一身深紫宗主常服,立在演武台中央,面色沉肃如铁。他手中那柄威名赫赫的三毒剑并未出鞘,连鞘点在面前一名汗流浃背的少年弟子喉前半寸。那冰冷的剑鞘尖端,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这一寸!”江澄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石台,清晰地传入每个弟子耳中,压过了所有的呼喝,“生与死,就在这一寸的偏差!剑势用好,收不回,对手的剑就能顺着你的空门递进来,捅穿你的喉咙!”他手腕纹丝不动,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而紧绷的脸,“练!给我练到骨子里去!练到闭着眼睛,这一寸的生死关也刻在神魂深处!”
那被剑鞘点喉的少年脸色发白,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眼中却爆发出更强烈的倔强,大喝一声,再次挥剑刺出,动作比方才更添了几分狠厉与精准。
江澄的目光随即落在一个动作稍显迟滞的弟子身上。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垂在身侧的左手微不可察地一抬。一道凝练的紫色电弧,细如发丝,却带着刺耳的噼啪声,瞬间从缠绕在他指间的紫电戒指上弹出,精准地抽打在那名弟子微微弯曲的右臂肘关节外侧。
“呃啊!”那弟子痛呼一声,手臂猛地一抖,不由自主地绷首抬起,动作瞬间变得标准。
“手臂沉下去!腰马合一!力从地起!”江澄的训斥紧随而至,冷酷得不带一丝温度,“紫电不是摆设!再让我看到谁软塌塌像个没骨头的,下一鞭就不是这么轻巧了!”
紫色的电弧在他指间如同活物般游走,时而凝聚如细鞭,时而散开如微光,既是无情的惩戒之鞭,亦是引导弟子们精准掌握每一寸肌肉发力的教鞭。整个莲花坞校场,都笼罩在这位紫电环绕的宗主那刚烈、严苛,却又令人不敢不服的威压之下。汗水砸落在滚烫的青石板上,瞬间蒸腾起细小的白烟。三毒剑鞘冰冷的触感,紫电鞭梢灼痛的火辣,共同铸就着云梦江氏新一代的锋芒。江澄的目光扫过全场,如同磐石,纹丝不动。
姑苏的春风裹挟着竹叶的清气,吹散了云梦蒸腾的汗气与鞭梢的焦灼,却吹不散悄然笼罩整个修真界的无形阴云。蓝启仁的训诫声还在兰室外回荡,带着对根基不稳的忧虑。云深不知处后山,魏无羡指尖逗弄小苹果的动作微微一顿,气海深处那点星火般的灵种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搏动得稍快了一丝。
静室内,蓝忘机批阅宗卷的笔尖悬停片刻,目光掠过案头沉寂的避尘,复又垂落。莲花坞校场上,江澄手中三毒剑鞘的寒光与紫电的雷弧交织,映照着一张张咬牙苦撑的年轻脸庞。远方,金麟台巍峨的轮廓在日光下沉默矗立,檐角风铃寂然无声。旧日仙督金光瑶身死名裂留下的巨大权力深渊,正无声地张开巨口。暗流,己在看似平静的春晓之下,悄然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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