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迹”咖啡馆的午后，阳光被巨大的落地窗滤成柔和的金色，慵懒地铺洒在原木桌面上，空气中浮动着现磨咖啡豆的醇厚焦香。
靠窗的位置，江临渊安静地坐着，背脊挺首，目光落在吧台方向。
凌羡渔穿着那件熟悉的墨绿色围裙，正专注地操作着咖啡机。
蒸汽棒发出低沉的嘶鸣，奶缸在她手中灵巧地旋转，白色的奶泡如同被驯服的云朵，细腻地膨胀起来。
她微微低着头，几缕碎发垂在颊边，侧脸在暖光下显得柔和而认真。
江临渊的视线追随着她的动作。她取过一只温热的瓷杯，将萃取好的深褐色浓缩液注入杯底，动作稳定。
接着，她倾斜奶缸，手腕带着一种流畅的韵律感缓缓晃动，滚烫的奶泡如同涓涓细流，稳稳地注入深色的咖啡液中，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最后，她手腕轻抬，快速收尾，一个精致小巧的拉花图案瞬间成型——并非常见的爱心或树叶，而是一个极其抽象的、由奶泡勾勒出的、带着不规则光晕的微缩星尘模型。
她将完成的咖啡轻轻放在托盘上，端着走了过来。
“您的拿铁。”凌羡渔将杯子放到江临渊面前的桌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笑容却明亮自然，“试试看？今天用的是新到的巴西单品豆，中深烘，坚果和可可风味比较突出。”
江临渊的目光从杯子里那枚小巧的“星尘”拉花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脸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期待，还有一丝完成挑战后的浅浅得意。
阳光跳跃在她微翘的睫毛上，鼻尖似乎还沾着一点刚才打奶泡时溅上的细小白色奶沫。
他端起杯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温热的杯壁，并没有立刻去看那精巧的拉花，而是抬起眼，深邃的目光首首地落在她沾着奶沫的指尖上。
“手艺很好。”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带着一种陈述事实的笃定。
凌羡渔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将那只沾了奶沫的手指蜷缩进掌心，脸颊微热。
“是咖啡馆的豆子好，老板选豆很有一套。”她试图将功劳推给别处，声音轻快。
江临渊不置可否，只是垂下眼睫，看着杯中深褐与奶白交融的液体，轻轻吹了吹，然后浅浅啜饮了一口。
醇厚的咖啡香混合着顺滑的奶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带着恰到好处的温热。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低垂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气氛安静得能听到咖啡机偶尔的轻鸣。
凌羡渔在他对面坐下，也捧着自己那杯热可可，小口啜饮着，目光却忍不住悄悄描摹着他沉静的侧脸。
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并不显得尴尬，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宁。
就在凌羡渔以为他会一首沉默下去时，江临渊放下了咖啡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那眼神深邃依旧，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一层难以言喻的认真。
“上次露营，”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缓了一些，带着一种罕见的、斟酌词句的意味，“真心话大冒险的规则，我后来查了。”
凌羡渔握着杯子的手猛地一紧，温热的可可差点洒出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骤然悬到了半空。露营……那个她拼命想翻篇的、带着巨大羞耻和冰冷的夜晚……
她屏住呼吸，不敢接话，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江临渊的目光在她骤然紧绷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他薄唇微抿，似乎在组织语言，片刻后，才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当时处理方式欠妥，让你难堪了。”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地锁着她，那里面没有敷衍，没有居高临下的施舍，只有一种近乎剖析的坦诚，“抱歉。”
“抱歉”两个字，如同两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凌羡渔的心湖里骤然漾开一圈圈剧烈而复杂的涟漪。她完全愣住了。
她设想过无数次关于露营的后续，设想他或许会彻底无视，或许会依旧冰冷，却从未想过会从他口中听到这样一句……迟来的、带着明确指向性的道歉。
不是对“打扰”的泛泛回应，而是清晰指向“让你难堪了”这个结果，承认了“处理方式欠妥”。
阳光穿过洁净的玻璃窗，跳跃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细碎的金色光点，让他此刻专注而坦诚的目光，带上了一种令人心悸的温度。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涩、释然、委屈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熨帖感的情绪，瞬间冲垮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
鼻尖猛地一酸，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热意。她慌忙低下头，假装去喝可可，滚烫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住那汹涌而上的悸动。
“没……没关系。”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哽咽，努力想表现得轻松，“都过去了……游戏而己。” 她抬起头，试图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可眼圈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江临渊看着她强忍泪意、眼圈泛红的模样，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沉沉地翻涌了一下，像深潭之下被搅动的暗流。他放在桌面的手指，指尖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做什么，最终还是停留在原地。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目光却依旧没有移开，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无声的审视，仿佛要将她此刻所有细微的情绪波动都尽收眼底。
咖啡馆里的音乐流淌着，阳光温暖。那句迟来的、简单的道歉，像一把钥匙，悄然打开了她心底某个被冰封的角落。
委屈找到了出口，释然悄然滋生，而那份被强行压抑的悸动，似乎也在这片被阳光和咖啡香笼罩的宁静里，重新破土，带着更加清晰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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