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时，州府判官的官轿碾过青竹村的碎石路。苏禾与程砚立于门前相送，秋风卷起她蓝布裙摆的边角，露出绣着竹纹的鞋尖。判官掀开轿帘，官服上的补子在余晖中泛着暗金光泽：“此次查验，你们应对得当。” 他目光扫过程家新漆的招牌，“州府有意扶持本土品牌，若有机会，可以考虑入驻商会集市。”
苏禾的心跳陡然加快，想起这些日子与李掌柜周旋的艰辛，喉间泛起苦涩。她深深福身行礼：“多谢大人提携，草民铭记于心。” 程砚则默默攥紧腰间算盘 —— 那上面还沾着与李掌柜对峙时溅上的茶渍，此刻却仿佛成了勇气的勋章。
官轿远去后，程砚望着扬起的尘土，忽然开口：“商会集市…… 那里商贾云集，光是摊位费怕是……” 话音未落，苏禾己转身走进厨房，灶台上的铜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蜂蜜的甜香混着柴火味扑面而来。
“你看这糖浆。” 她用木勺舀起琥珀色的液体，在火光中拉出细长的丝，“咱们的金纹蜜在州府千金难求，还怕付不起摊位费？” 苏禾转头看向程砚，眼中跳动着跃跃欲试的火苗，“你说咱们要不要在州府也开个摊子？”
程砚望着妻子被火光映红的脸庞，想起多年前那个暴雨夜，她浑身湿透却固执地抱着蜂箱闯进程家院子的模样。灶台下的柴火突然爆开火星，惊得他回过神来。“等新房落成了，我们就出发。” 他伸手接过木勺搅动糖浆，掌心传来的温度，竟比这灶火还要炽热。
夜色渐浓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苏禾打开门，只见刘猎户站在月光下，怀里抱着捆扎整齐的龙脑香树枝，兽皮靴上还沾着山泥。“程砚、苏禾，” 他声音发颤，不敢首视两人的眼睛，“我…… 我对不起你们。”
程砚将人迎进堂屋，桌上还摆着白天查验用的蜂巢模型。刘猎户盯着那泛着光泽的蜜蜡，突然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李掌柜说你们占了山里的地，我、我猪油蒙了心……” 他哽咽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草药，“囡囡喝了你们送的蜜，病好了大半，我却……”
苏禾倒了碗凉茶递过去，触到他粗糙如树皮的手指。想起这些日子刘猎户在村头村尾说他们坏话时的模样，此刻心里却只剩酸涩。“山里的活计，本就该大伙商量着来。” 她将草药收进药箱，“往后采蜂蜡的事，还得仰仗刘叔。”
刘猎户猛地抬头，眼角的皱纹里蓄满泪水：“我明天就带兄弟们去鹰嘴崖，那片林子的蜂蜡最纯！” 他一拍大腿，从腰间解下把猎刀，“要是李掌柜再敢使坏，我这刀第一个不认！”
程砚笑着按住他的手，烛火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渐渐融成一片。窗外，山风掠过竹林，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夜空中飞舞，仿佛照亮了青竹村通往州府的路，也照亮了三个原本隔阂重重的人，此刻紧紧相连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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