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村的晒谷场飘着新收的粟米香，苏禾蹲在灶台前搅拌陶罐里的泡菜，木勺碰撞坛壁的声响里，忽闻官道传来战马嘶鸣。三骑禁军铁骑踏碎晨雾，领头的千户大人掀开面甲，露出下巴上的刀疤：“苏娘子，朝廷军粮竞标在即，李掌柜联合京商压价，您可得知？”
程砚握着猎刀从柴房走出，刀刃在阳光下映出冷光：“他们想怎么压？” 千户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价目表，上面 “压缩干粮” 一栏的标价低得惊人，“京商说，能用粟米压成饼，成本不足青竹山野的三成。”
苏禾擦了擦手，指尖沾着的野山椒碎掉在粗布围裙上：“请大人稍候。” 她转身从地窖搬出个木箱，里面整齐码着用蜂蜡密封的压缩干粮，“这是用燕麦、蜂蜜、野山参粉压制的，每块能抵三日口粮，比前些年的压缩干粮口感更好。” 说着又掀开另一坛泡菜，“乳酸菌泡菜用二十种野菜腌成，可解军中大荤之腻。”
千户尝了口压缩干粮，硬质的饼块在口中化开，野参的清苦混着蜂蜜的甜，竟比想象中细腻。他挑眉：“味道倒是不错，但价格……”
“成本与京商持平，但营养胜其三倍。” 苏禾递上一本《军粮营养测算书》，纸页间夹着晒干的维生素野菜标本，“大人可知，去年漠北驻军因缺乏维生素，非战斗减员达两成。”
千户的手指在测算书上顿住，他想起去年冬天，自己营中确实有不少士兵牙龈出血。“若真如你所说，” 他的声音低了几分，“我需向上头请命，让你首接面见禁军统领。”
三日后的校场，苏禾跪在演武厅外，听着厅内传来的争论声。李掌柜的尖嗓门格外刺耳：“山野村妇懂什么军粮？我京商的粟米饼轻便易储，才是真正的行军良品！”
“是吗？” 苏禾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敢问李掌柜，粟米饼遇水即化，若遇雨雪天气，如何保证士兵口粮？” 她从袖中掏出块青竹压缩干粮，浸入清水后竟保持完整，“我等用蜂蜡防水工艺，可保干粮七日不腐。”
统领饶有兴致地接过干粮，用佩刀切开，里面的燕麦颗粒分明，还能看到细碎的野山椒皮。“听说你还备了泡菜？” 他目光扫过苏禾身后的陶罐。
“正是。” 苏禾掀开罐盖，酸香混着野菊的清冽扑面而来，“此菜用乳酸菌发酵，可存放月余，每坛相当于三斤鲜菜。” 她转头看向李掌柜，“不知京商的腌菜，敢不敢比保质期？”
李掌柜的脸涨得通红：“你…… 军粮岂可儿戏！” 却被统领抬手打断：“明日试吃，若青竹山野的方子能过士兵这关，便算你们赢。”
暮色浸透校场时，程砚陪着苏禾检查试吃场地。“怕吗？” 他的声音混着天边的雁鸣。苏禾摸了摸腰间的蜜蜡封条：“你忘了咱们在鹰嘴崖遇暴雨，靠压缩干粮撑过三日的事？”
程砚忽然笑了，指腹擦过她鬓角的碎发：“没忘。那时我就想，这女人脑子里装的，比山货还实在。”
次日正午，二十名士兵排成一列，依次试吃两种军粮。京商的粟米饼刚咬开就掉渣，遇水后果然成了浆糊。而青竹山野的压缩干粮配着泡菜，竟让士兵们吃出了几分家乡味。
“统领大人，” 一名老兵抹了抹嘴，“这泡菜的酸辣劲，像极了俺娘做的！” 其他士兵纷纷点头，李掌柜的脸色却比坛子里的酸水还难看。
统领拍板：“青竹山野中标。但有一条，配方必须保密。”
苏禾与程砚对视一眼，后者早己备好了方案：“我等提议拆分生产，不同村落负责不同工序，确保秘方不外泄。” 他展开《青竹山脉分工图》，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着各个村落的任务，“蜂蜜来自后山林，燕麦产自西坡村，泡菜由青竹村本部腌制，最后在州府仓库分装。”
统领审视着图纸，忽然笑道：“山野之人，竟有如此巧思。就按此计行事。”
军粮起运那日，青竹村的马车披着晨光出发。程砚腰间别着新制的蜂蜡火折，猎刀鞘上缠着禁军统领亲赐的黄绫。苏禾坐在车头，望着马车上覆盖的伪装网，网眼间露出的泡菜坛口蜂蜡，像极了撒在山道上的星星。
“过了鹰嘴崖，便是山匪出没的地界。” 押粮的百户大人握紧腰间佩剑，“苏娘子可有万全之策？”
“自然。” 程砚抬手示意，车队忽然停在一片竹林前。他抽出猎刀，在树干上刻下三道斜纹 —— 这是青竹猎户的预警信号。阿棠从马车里探出头，怀里抱着装满辣椒粉的陶罐：“哥哥，陷阱都布好了吗？”
“好了。” 程砚点头，目光扫过竹林间若隐若现的绳套，“这些竹刺陷阱，够山匪喝一壶的。”
行至正午，山道两旁的草丛忽然无风自动。苏禾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烟味，立刻示意车队停下。“有埋伏。” 她低声道，手按在腰间的蜂蜡火折上。
程砚早己搭好猎弓，箭头淬着的麻药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百户大人，烦请带十名弟兄佯攻右侧，我等从左侧包抄。” 他的声音冷静如霜，“记住，留活口。”
山匪果然中计，刚从草丛跃出，便踩中了竹刺陷阱。惨叫声中，程砚的箭精准射穿匪首的衣袖，将其钉在树干上。阿棠趁机将辣椒粉撒向匪群，顿时哭喊声震天。
“你们是什么人？” 匪首咬牙切齿。程砚扯下对方的面罩，露出一道狰狞的刀疤：“还记得五年前在青竹村偷猎的事吗？”
匪首瞳孔骤缩，认出了眼前的猎户正是当年破坏自己陷阱的人。“你是程砚！” 他惊呼，“你不是个猎户吗？怎么会……”
“猎户？” 程砚冷笑，猎刀抵住对方咽喉，“猎户也知保家卫国。说，谁让你们劫粮？”
匪首终究扛不住压力，吐出 “李掌柜” 三字。苏禾蹲下身，指尖擦过对方腰间的玉佩，上面刻着的 “李” 字与记忆中李掌柜的私章如出一辙。
“放他们走。” 苏禾忽然开口。程砚一愣，却见她眼中闪过冷光，“让李掌柜知道，我们不是软柿子。”
当夜，车队在驿站休整。百户大人望着篝火旁的程砚，忽然抱拳道：“以前只当你们是生意人，今日才知，你们是真正的山野好汉。”
程砚往火里添了根柴，火星溅起又熄灭：“山野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谁要断我们的活路，我们便断他的财路。”
苏禾靠在马车边，望着天上的星子，忽然想起白天匪首提到的 “李掌柜新据点”。她摸出藏在衣襟里的密信，上面是沈掌柜刚送来的情报：“李掌柜勾结海盗，欲在泉州港设伏。”
“程砚，” 她轻声道，“我们得加快速度。泉州港的陷阱，比山匪更难对付。”
程砚转头看向她，火光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他伸手将她的披风紧了紧：“有我在，什么陷阱都能破。就像当年在青竹村，你破了我心里的陷阱一样。”
苏禾一愣，忽然笑了。火光中，她想起初嫁时那个冷着脸的猎户，如今竟成了能护着她闯江湖的男人。
“嗯。” 她点头，“我们一起破。”
车队再次启程时，东方己泛起鱼肚白。青竹山野的军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的蜂纹图腾与禁军的飞虎旗并排而立，在山道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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