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镜中契约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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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镜中契约的彼岸

 

漩涡的引力如无形巨手,攥得苏婉儿肋骨生疼。她感觉意识像被揉皱的纸,时而展开泛黄的碎片,时而蜷缩成混沌的一团。唯有胸口的玉佩始终滚烫,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不得不保持清醒——那温度里混着父亲的体温、顾承泽怀表的齿轮热,还有黄浦江水的潮气,是她在时空乱流中唯一的锚点。

当那股撕扯力骤然消失,脚下传来青石板的冰凉触感,鼻腔里涌入檀香与煤烟混合的气味。街角的油条摊正冒着白汽,油锅“滋啦”作响,穿短打的小贩用上海话吆喝着“刚出油的糍饭糕”,声音裹着晨光滚过长街。苏婉儿扶着墙站稳,看见路牌上写着“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战争的硝烟刚散,和平的味道还带着青涩的甜。

顾承泽的怀表在掌心剧烈震动,表盖内侧的契约符号泛着妖异的红光,像块烧红的烙铁印。“这不是真正的1946年。”他指向街角的“明镜斋”,那块丈高的穿衣镜里映出的不是长街,而是座爬满青藤的宅院,门楣上“苏府”的匾额蒙着半寸厚的灰,铜环上的绿锈结成了蛛网,“是记忆的残响,被那个符号困在了时空夹缝里。”

铺子里的掌柜是个瞎眼老头,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指尖在铜镜上的动作,像在弹奏一首失传的曲子。“姑娘的玉佩在哭呢。”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老茧摩擦般的沙哑,枯瘦的手准确抓住苏婉儿的手腕,将一枚冰凉的银簪塞进她掌心,“用它划开镜面,就能看见你爹藏的东西。簪子尖对着第三道铜纹,别偏了。”

银簪的纹路与苏婉儿袖中的银针如出一辙,簪头雕刻的缠枝莲里,藏着个极小的“苏”字。她举起簪子的瞬间,所有铜镜突然同时蒙上白雾,雾中浮出佐藤的脸。他穿着盟军的战俘服,左脸的机械面具己被卸下,露出被弹片撕裂的狰狞伤疤,缝合线像条丑陋?蜈蚣?爬过颧骨。“晶体里的记忆需要宿主才能存活。”镜面突然渗出蓝色液体,在桌面上聚成个微型漩涡,液体里漂浮着细小的齿轮,与顾承泽怀表的零件一模一样,“穿过它,就能拿回属于你们的记忆。但要想清楚——记忆太重,会压垮现实的。”

苏婉儿的银针刺入漩涡,液体瞬间沸腾,蒸腾出父亲的影像。1941年的苏府书房,他正将抗日名单刻进玉佩内侧,刻刀划过玉质的“沙沙”声清晰可闻。佐藤背对着镜头站在窗边,军刀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蓄势待发的鹰。“他在刻第三份备份。”苏婉儿的声音发颤,蒸汽突然凝成冰碴,冻住了父亲的动作——佐藤正悄悄转动军刀的刀柄,那里藏着枚微型相机,镜头对准了父亲手中的玉佩,“原来那些被当成通敌的证据,都是他故意留给日军的假名单。”

顾承泽突然按住太阳穴,怀表的齿轮声与他的心跳重合,震得耳膜发疼。镜中闪过他母亲的样子——穿和服的女子正将怀表塞进年幼的他手里,身后是燃烧的日本领事馆,火舌舔着“日清友好”的匾额,发出焦糊的臭味。“记住,中国人日本人,首先都是人。”女子的声音裹着烟火气,怀表链在他掌心烙下道红痕,与他此刻腕间的印记完美重合。这段被机械晶体吞噬的记忆让他踉跄后退,撞翻了铜镜架。

数十面镜子同时炸裂,每块碎片都映出不同的时空切片。苏婉儿在现代档案馆翻到父亲的烈士证时,阳光恰好照在“1946年追授”的字样上,纸页边缘有处极小的火灼痕,与玉佩上的缺口形状相同;顾承泽在东京的旧物市场,从母亲的日记里掉出半张苏府的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承泽吾儿,见字如面”,墨迹被泪水晕开了一角;佐藤在战犯法庭上举起那半块玉佩,说“这是老师教我的最后一课”时,旁听席上有个戴墨镜的女人摘下眼镜,露出与苏婉儿如出一辙的眉眼,她指间的银簪正反射着法庭的灯光。

“契约的真正内容,是让记忆跨越时空活下去。”佐藤的声音从所有碎片中同时传来,回音在狭小的铺子里撞出嗡嗡的共鸣,“你们必须选——带着记忆留在1946年,在这里重建苏府,守着这些会呼吸的往事;或者忘记一切回到现代,让历史变成档案馆里冰冷的文字。”

江风突然从镜面的破口灌进来,卷着黄浦江的潮气,吹得苏婉儿鬓角的碎发贴在脸颊上。她捡起块映着苏府的碎片,指腹着父亲刻在门柱上的家训“守真”二字,指尖突然被碎片的尖角划破,血珠滴在镜面上,晕开一朵极小的红花。“我选记忆。”

顾承泽的怀表与她的玉佩突然腾空,在空气中织成座光桥。桥身由无数记忆碎片组成,父亲的钢笔、佐藤的军刀、母亲的和服腰带、苏婉儿的银针、顾承泽的齿轮……所有物件的虚影在光里流动,像条跨越时空的河。桥的尽头,镜中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城池正缓缓展开,青石板路上的露水映着朝阳,像撒了一地的碎钻,街角的馄饨摊冒着热气,老板吆喝的调子,与苏婉儿童年听的一模一样。

当他们踏上光桥,所有碎片突然合拢,变回完整的铜镜。镜中佐藤的身影对着他们深深鞠躬,身后跟着无数透明的人影——穿校服的学生背?书包?,挑着担子的小贩吆喝着“桂花糖粥”,梳双辫的小姑娘手里紧紧攥着半块玉佩,他们的脚下腾起金色的光尘,正朝着晨光的方向走去。

“他们要回家了。”苏婉儿望着那些渐渐透明的身影,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记忆是有重量的,也是有翅膀的。”

光桥的尽头,苏府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传来钢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响。门楣上的铜环映着朝阳,像两只睁开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归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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