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阳县衙后堂,暖炉烧得旺,熏得人昏昏欲睡。王富海王县太爷,腆着个油光满面的胖肚子,正眯缝着小眼儿,美滋滋地着手里那一叠厚厚的田契。新到手的一百多亩上等水田啊,摸着都仿佛能听到秋天稻浪翻滚的沙沙声,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他嘴角咧到耳根,正盘算着明年又能扩多少庄子……
“老……老爷!不……不好了!祸事了!天塌了!”
师爷跟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似的,连滚带爬地撞开门帘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胡子都在哆嗦,上气不接下气地嚎。
王富海的好梦被打断,心头火起,刚想骂娘,却被师爷那副魂飞魄散的样子惊着了:“慌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说!什么事?”
“火!大火啊老爷!”师爷指着西边,手指抖得跟抽风一样,“城西!城西柳条巷深处那宅子……那、那藏账的老宅子……烧、烧起来了!半边天都红透了啊老爷!”
“什么?!”王富海脸上的肥肉猛地一抽,手里的田契“啪嗒”掉了一地,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师爷还白。那宅子!那里头锁着的,可是他的命根子!是他这些年所有见不得光的勾当的总账本!是能把他送上断头台的催命符!“快!快叫人去救火!账本!账本一定要抢出来!”他声音都劈叉了,尖利得吓人,哪还有半分县太爷的威仪。
衙役们倒是呼啦啦冲去了,可那火势邪门,烧得又猛又快,像是泼了油,等他们七手八脚把火扑灭,整个宅子早烧成了个黑黢黢、热烘烘的空架子,还在冒着青烟。冲进去翻找的人,没一会儿就连滚带爬地出来了,抬出来三具焦炭似的尸体,那形状,依稀能辨认出是王富海最信任的三个黑账房先生。
王富海赶到现场,看着那三具焦尸和一片废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腿肚子都转筋了。完了,账本肯定烧成灰了……人证物证,全没了!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可就在这时,一个衙役灰头土脸地跑过来,手里捧着个黑乎乎、半融不融的铁疙瘩,声音带着点惊疑:“老、老爷……火场里就找到这个……好像……好像是个账本匣子的残骸,被火烧成这样,里面……里面似乎还有点东西没烧透……”
王富海一把抢过来,入手沉甸甸,烫手。他顾不得烫,用袖子胡乱抹掉表面的黑灰,露出里面半本焦黑卷曲、边缘碳化的册子。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册子封面被烧得只剩一小块,但上面那方清晰无比的铜印,在月光和未熄的余烬映照下,红得刺眼——**“琅琊王氏·富”**!正是他王富海的私印!这半本残册,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喉咙!
同一时间,县城另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里。
萧承煜正坐在炭盆边,慢条斯理地用火钳拨弄着通红的炭块。火星子噼啪作响,映着他沉静如水的侧脸。阿木无声地立在阴影里。
“火……放得干净?”萧承煜没抬头,声音平淡无波。
“干净。”阿木点头,“那三个蛀虫,和该烧掉的烂账,都烧了。按您的吩咐,那半本‘特意’留下的铜锁账本残骸,也‘恰好’被发现了。”
萧承煜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往火盆里又添了块新炭,火苗猛地窜高了一下:“王氏这样的千年世家,根深叶茂,最讲究什么?不是真相,是‘面子’!是家族的清誉羽毛!王富海这条蛀虫贪墨的十万雪花银里,至少有整整两万两,是走了他们族中几位长老的暗账,给他们填窟窿、谋私利的!这半本残账,就是颗烧不烂、砸不碎的铜豌豆,上面清清楚楚印着他王富海的名号!王家主宗的人看到这个,就该明白了——保王富海?就等于怀里抱着一颗随时会炸响、把整个琅琊王氏都炸得灰头土脸的惊雷!为了区区一个旁支末节的贪官,赌上全族声誉?这笔账,精明的世家算得清。”
他拿起火钳,轻轻敲了敲放在旁边矮几上的一封尚未封口的信笺。信笺的落款处,一个铁画银钩、带着世家特有矜贵气度的名字赫然在目——王闵之。琅琊王氏当今宗主的亲笔!
“瞧瞧,”萧承煜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这位高高在上的王家主,信里写得多么冠冕堂皇?‘愿助萧少阁主清北阳吏治,盼能共商家族未来’……呵,好一个‘清吏治’!好一个‘共商未来’!这哪里是帮我?分明是借我这把快刀,替他们王家清理门户,割掉王富海这颗毒瘤!顺便,还能卖我个人情,堵住我的嘴,保全他们王氏的体面。至于那两万两的烂账?只要王富海这个‘污点’消失,自然也就成了无头公案,沉入水底了。世家大族的手段,向来如此,杀人不见血,甩锅要彻底。”
炭火噼啪,映照着萧承煜眼中洞悉一切的光芒。北阳的天,要变了。而琅琊王氏这座看似巍峨的山,也被迫挪动了一块石头。
琅琊,王氏祖宅。夜色比北阳的火光更深沉,也更压抑。
密室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或苍老、或凝重、或隐含怒意的脸。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王闵之端坐上首,面沉如水,他面前那半本烧得焦黑卷曲、却顽强地展示着“琅琊王氏·富”私印的铜锁账本残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个人的心上。
“啪!” 一位须发皆白、辈分极高的族老,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紫檀木的桌面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浑浊的老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王富海!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他贪墨敛财也就罢了,竟敢……竟敢把族中暗账也牵扯进去?!还留了这等致命的把柄!他脖子上顶的是猪脑子吗?!” 声音嘶哑,带着被冒犯的滔天怒火。那两万两银子,虽然不是他亲手经办的,但其中牵扯的利益网络,盘根错节,沾着不少人的腥臊。
另一位面色阴沉的中年族老,指尖烦躁地捻着腕上的玉珠串,声音如同淬了冰:“哼,贪得无厌,蠢笨如猪!现在好了,账本残骸落到了萧承煜手里,还被他捅到了御史台、商帮总会!这是要把我王氏架在火上烤!萧家那小子,好毒的手段!” 他恨的不是王富海贪,恨的是他贪得不够干净,留下了尾巴,还被人精准地揪住了,连带着整个家族蒙羞。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一位相对年轻些,但眼神更为锐利的族老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务实的冷酷,“萧承煜把刀递到了我们手上,也把雷塞到了我们怀里。这半本账本,就是悬在我王氏头顶的利剑!御史台那帮清流,正愁找不到世家的把柄;商帮总会那些泥腿子暴发户,也早对我等虎视眈眈!一旦这账本里的东西被深挖出来,尤其是牵扯到族中长老暗账的部分……”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诸人,看到几位族老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那就不止是王富海掉脑袋的事了!我琅琊王氏数百年清誉,将毁于一旦!届时,联姻受阻,朝堂攻讦,商路刁难,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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