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萧承煜借着沈研冰声东击西制造的短暂混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黑风寨西侧那段相对低矮的寨墙时,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便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了他的呼吸。
那气味,是血腥味——新鲜的、干涸的、甚至隐隐带着腐臭的,层层叠叠,渗透进每一寸泥土和木料里。是汗臭、尿臊和劣质酒液发酵后的酸馊气,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是皮肉烧焦的焦糊味,混杂着某种野兽般的体味,令人窒息。这味道,比之前在外围闻到的要浓烈十倍、百倍,是这座匪巢最真实、最肮脏的底色。
他伏在墙头阴影里,借着寨内零星火把和昏暗月光向下望去,饶是心志坚韧如他,胃里也忍不住一阵翻江倒海。
寨内并非想象中的井然有序,更像是一个巨大而混乱的牲口圈。粗陋的木屋和窝棚杂乱地挤在一起,地上污水横流,垃圾遍地。中央的空地上,竖着几根粗大的木桩,其中一根上,赫然绑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那人低垂着头,赤裸的上身布满鞭痕和烙铁烫出的焦黑印记,鲜血顺着身体流下,在脚下汇成一滩暗红。几个匪徒正围在旁边,一边狂灌着烈酒,一边用棍棒随意地戳弄着那早己失去知觉的身体,发出野兽般粗野的哄笑。
“他娘的,这老东西骨头还挺硬!敢私藏粮食?这就是下场!”一个满脸横肉、敞着胸膛露出浓密胸毛的壮汉,将手中啃了一半的鸡腿骨头狠狠砸在那人头上,溅起几点血沫。
不远处,一堆篝火熊熊燃烧,火上架着一口大铁锅,里面煮着翻滚的肉块,散发出诡异的香气。几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如同行尸走肉般被驱赶着,往火堆里添柴。一个动作稍慢了些,立刻被旁边看守的匪徒一脚踹翻在地,沾满污泥的靴子狠狠碾在那人枯瘦的手背上,骨头碎裂的轻微“咔嚓”声在喧闹中清晰可闻。那人连惨叫都发不出,只是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更触目惊心的是寨子靠山壁一侧,用粗木围栏圈出的一大片区域。那里面挤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如同牲口般被关押着。他们大多蜷缩在地上,衣衫破烂不堪,的皮肤上布满淤青和伤痕。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蒙上了一层死灰,对寨内发生的暴行似乎早己习以为常,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惧和绝望。几个年幼的孩子紧紧依偎在母亲怀里,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大大的眼睛里只剩下惊恐和茫然,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空气中弥漫着伤口的溃烂味、绝望的汗味和排泄物的恶臭。
沈研冰此刻也正潜伏在寨墙外一处高地的乱石后,借着地势和夜色的掩护,紧张地观察着寨内的情况,同时留意着萧承煜的信号。当她的目光扫过那片被圈禁的人群时,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看到角落里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正试图将怀里仅存的一小块黑乎乎的食物塞给身边一个同样瘦小的男孩。突然,一只穿着皮靴的大脚从天而降,狠狠踢在老人的胸口!老人像破麻袋一样飞出去,撞在围栏上,发出一声闷响,口中的食物和鲜血一起喷了出来。那男孩吓得浑身发抖,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只是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身体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动手的匪徒骂骂咧咧地捡起掉在地上的食物,随手塞进自己嘴里,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畜生!”沈研冰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牙关紧咬,几乎要渗出血来!一股狂暴的杀意如同岩浆般在她胸中沸腾、冲撞,让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下去!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恶”,那并非战场上的刀光剑影,而是这种将人视为草芥、肆意践踏、连最后一丝尊严都要碾碎的暴虐!
就在这时,寨子深处靠近后山绝壁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更加凄厉的哭喊和男人粗鄙的狂笑声!声音是从一处半地下的石牢方向传来的!那声音尖利绝望,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瞬间压过了寨内的其他喧嚣。
沈研冰的心猛地一沉,不好的预感攫住了她。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死死锁定石牢的方向,同时焦急地望向寨墙上萧承煜潜伏的位置——必须尽快找到药草离开!多留一刻,都是煎熬!她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杀个痛快,但理智告诉她,那只会让更多人陷入地狱。
墙头上的萧承煜,同样听到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他面具下的脸紧绷着,眼神如同淬了寒冰。但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所有的愤怒和悲悯都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他不能分心!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混乱与黑暗,精准地锁定了后山绝壁中段——那里,在月光勉强能照到的一个狭窄岩缝中,几株形态奇特的植物在夜风中微微摇曳。叶片细长如剑,边缘带着锯齿,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近乎半透明的幽蓝色泽,顶端结着几颗米粒大小、散发着微弱的珍珠白光芒的浆果!
还魂草! 找到了!
萧承煜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贴着粗糙的寨墙内侧阴影,无声无息地向绝壁方向潜行。他避开巡逻的匪徒,利用木屋的遮挡,每一步都踩在死亡的边缘。他经过那些被圈禁的囚徒身边时,能清晰地感受到无数道麻木、绝望又带着一丝微弱祈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沉重的枷锁。他甚至看到离围栏最近的一个小女孩,睁着空洞的大眼睛,首勾勾地看着他藏身的阴影,那眼神里没有任何光彩,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
这无声的注视,比任何刀剑都更让他感到刺痛。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才勉强压下心中翻涌的巨浪。他不能救他们所有人,至少现在不能!他必须拿到药草!那能救下更多挣扎在“蚀骨热”中的生命!
他如同壁虎般攀上陡峭的绝壁,动作迅捷而稳定,手指精准地扣住每一个微小的凸起和裂缝。夜风呼啸,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下方,是群魔乱舞、人间地狱般的黑风寨;上方,是那在绝壁上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名为“希望”的药草。他向上攀爬的身影,在这片无边的黑暗与罪恶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决绝。
沈研冰在寨外,屏息凝神地看着他逐渐接近那处岩缝,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紧握短刃,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寨内匪徒的狂笑、被囚者的哀鸣、石牢里传来的凄厉哭喊……所有声音都交织成一首地狱的挽歌,而他们,正行走在这挽歌的刀锋之上。龙潭虎穴,药香与血腥同在,希望与绝望交织。这一刻,黑风寨的残酷,如同一道永不磨灭的烙印,深深烙在了两人的灵魂深处,让他们对“救世”二字,有了更沉痛、也更清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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