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在纷扰与渐起的春意中悄然流逝。
待到返校时节，沈青绮与秦有铭的身影，己然彻底从校园里消失。
一个被盛怒的沈父匆匆送出了国门，图个眼不见心烦。
一个则被家人安置在了遥远的帝京，美其名曰“进修深造”。
沈青绮的诬告不了了之，秦有铭的偷拍和污言秽语被秦家花钱了事。
除了逃到帝京也依然被发现了这段过往之外，除了名誉、人际关系、人身自由、零用钱、继承权和家庭地位受到影响，秦有铭依然一切都好。
这结局，算不得多坏，却也谈不上是什么报应。
良好的家境保证了他们即使是步步踏错，也总有人兜底，赋予重新来过的资本。
林曦熙羡慕这种与生俱来的“兜底”。那是跌落时身下永远存在的、柔软的网。
她突然想起了上辈子，她最后的一位朋友检查出癌症的时候说：“怎么办啊曦熙……我、我才二十啊。”
她记得自己是如何紧紧握住那双冰凉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去传递那点渺茫的希望：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能治的，一定能治的。”
从中医到西医，一场大病耗尽了两人的全部积蓄。
她们拼尽全力的挣扎，最终换来的依旧是一败涂地。
如果……
如果那时候能有人为她们兜底，是不是事情就会不一样？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承蒙上天关照，林曦熙迎来了意料之外的新生。
在新世界，她有了她的‘如果’。
她看向旁边还在讨论的几位朋友：“今天放学后一起去吃串串吧？我突然想吃点辣的。”
然而，身体的本能终究是诚实的盟友。
不能吃辣就是不能吃。
她红肿着嘴唇发誓再也不‘挑战自我’。
不过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永远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在初中生涯的最后一天，当全班二十个人齐聚一堂，为了庆祝全员顺利首升德赛高中、即将迎来又一个三年的同窗时光。
他们选择的聚餐地点，依然是——那家熟悉的串串香。
周旭冉率先站了起来，手里高高举起果汁——不是小麦果汁，是一杯澄澈透亮、百分百鲜榨的橙汁。
“来来来！”他清朗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庆祝我们全班都继续在德赛读高中！庆祝我们——又是三年同窗！”
“干杯！”
杯盏交错间，话题自然散漫开来。不知是谁提了一嘴，角落里一个男生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接道：
“哎，说起来，沈青绮好像是被送到……美国那所著名的女校去了吧？”
“应该是那所，怎么了？”沈青暮放下筷子，带着一丝久违听到这个名字的意外。
“哦，没什么大事，”那男生挠了挠头，解释道，“就是我家最近也在考虑把我妹妹送出国，也考察过那所学校，毕竟是老牌名校嘛。”
“我也不清楚。这两年……她没回来过。”沈青暮话语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陈述事实的平淡。
“嗨，我不是想打听这个，”那男生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我家肯定不会让我妹妹去那儿的。”
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分享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家庭决定。
他的话吸引了旁边人的注意力。
立刻有人凑近了些，压低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咋了，有瓜？”
有瓜二字，一下子吸引了周围人。
“嗯，”那男生被几双眼睛盯着，也不卖关子，“那所学校……据我爸妈考察，应该有种族歧视的情况。”
“虽然校方接待时表现得滴水不漏，但我爸妈观察那些在校的学生，感觉氛围……不太对劲，周围的同学看亚裔新生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善。”
沈青暮想了想她发回来的那些照片，联系到她电话里断断续续的哭诉和想要转学的哀求，他沉默片刻，低声接了一句：
“沈青绮过的应该……不是很好。”
“啧，”旁边一个短发女生闻言，轻哼了一声，话语干脆利落：“恶人自有恶人磨呗。”
她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你们还记得上学期被她推下楼梯那个女生吗？听说现在还留着一道浅痕，看着就揪心。”
“这么严重？”
“可不是嘛！”
周围人不知不觉又从那个女生聊到了医美之类的话题。
周围的讨论声嗡嗡作响，关于护肤、关于假期、关于即将到来的高中分班。
沈青暮垂眸，看面前的竹签。
‘恶人自有恶人磨……吗？’
那谁来磨磨他的好父母？
“吃不吃这个？”林曦熙清亮的声音适时响起。
她递过来一把烫得恰到好处的毛肚串，在清汤锅里涮过，还滴着清亮的汤汁，“味道还不错？”
沈青暮的视线从虚无中聚焦，落在她面前那口翻滚着菌菇和葱段的清汤锅上，又看向她手中清汤涮好的毛肚，微微挑眉：
“清汤毛肚？”
“也不错？”林曦熙反问。
他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意，从善如流地接过那串毛肚：“嗯，偶尔不错。”
偶尔是哪个偶尔，只有他知道。
“总有机会的。”林曦熙忽然又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清汤也好，辣汤也好，还是什么其他的……机会多的是。”
沈青暮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看向她的眼睛，那漆黑的瞳孔深处，依旧平静无波，看不出情绪。
他垂下眼帘，看着手中那串清汤毛肚，低声应和：“是啊。”
就在这时，一道明显带着“求救”意味的呼喊穿透了周围的喧闹：“林曦熙！Help——！”
循声望去，只见周旭冉正被一群嘻嘻哈哈的同学团团围住。
几个男生女生七手八脚地往他面前的杯子里倒着果汁——不是劝酒，是劝果汁。
他们不为别的，就是想闹一闹自家这位平日里颇有“威信”的班长。
周旭冉一边徒劳地试图护住自己的杯子，一边眼尖地瞥见了角落里的“岁月静好”，气不打一处来。
一股“凭什么就我倒霉”的义愤瞬间涌上心头，周旭冉带着控诉般的委屈和不容置疑的“召唤”：
“副班——！”
他这边作为班长被“群起而攻之”，身为副班长的林曦熙居然躲在那里跟沈青暮享清净？
这怎么行！
绝对不行！
“我和副班一人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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