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臣离开后，孟临独自坐在金丝楠木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如同催命的更鼓。
高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陛下，夏江和雨化田到了。“
“宣。“
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踏入御书房。前者身着黑色悬镜司官服，面容阴鸷，但眼神之中中透着精明，正是离开京城许久的悬镜司首尊夏江。
后者一袭白色飞鱼服，俊美的好似女子，乃是己被“裁撤“的西厂提督雨化田。
“臣夏江（雨化田），叩见陛下。“二人齐齐跪拜。
孟临目光如炬，在二人身上扫过：“平身，入座。“
待他们坐好后，孟临突然笑了，“这段时间，委屈两位爱卿在外奔波，看看你俩，都晒黑了。“
夏江赶紧道：“为陛下效死，不敢言委屈。“
孟临笑了笑，继续说道：“我看了你们之前写的奏折，滨州事情办的不错，但我更想听听你俩亲口说说，特别是滨州之行的心理体会。”
夏江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雨化田，只见他低眉垂眼，一点也没有在外狂妄骄横的模样，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识，无奈他只能率先开口道：“回陛下，滨州之行，可以说触目惊心。滨州三十八家地主豪强，占据了全州一半以上的土地，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经过老臣和雨公公的协同努力，目前滨州所有不法豪强己全部查办，共清丈出隐田一百零八万亩，己按均田制分给无地少地农户。“
夏江顿了顿，嘴角不自觉扬起：“老臣派人经过计算，若是风调雨顺，滨州明年的夏税收缴比往年增加西成，秋收更是会增加七成。“
“好，很好。“孟临点了点头，“那百姓反应如何？有人带头闹事吗？“
夏江冷哼一声：“起初确有骚动，豪强聚集不明真相的百姓聚众闹事，甚至还派出刺客进行暗杀。但当我们把地契真真切切交到农户手中后……“
他冷峻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有人当街痛哭，称陛下为'再生父母'。至此之后，均田再无阻拦，甚至有农夫自发组成护田队，在我们下乡均田的时候，主动保护在我们西周。若有心怀叵测之徒，都不用我们出手，农夫们就将其拿下了。“
“好啊，这才叫得民心者得天下。”
孟临感叹道。
夏江补充道：“更有甚者，滨州三县己自发为陛下立生祠七座，日夜香火不断。“
“夏大人露了一点，”雨化田忽然开口道，“在百姓自发立的生祠之中，当中是皇帝陛下，而旁边还有一黑一白两人。白衣是奴婢，而黑衣则正是夏江夏大人。”
御书房内一时寂静。孟临突然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好！好一个夏江！悬镜司首尊竟也有百姓供奉的一天！“
夏江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当时被皇帝强行派往滨州的时候，他心中满是怨怼——这明明是地方官的差事，为何要他这特务头子去做？更不用说那些豪强多与朝中大臣有姻亲关系，此事一做，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可如今回想自己在滨州的经历，看着那些农户颤抖着接过地契时眼中的泪光，听着他们发自肺腑的感激之言，夏江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不是恐惧，不是算计，而是一种奇怪的……满足？
“夏爱卿，“孟临的声音将夏江从思绪中拉回，“你似乎不太高兴？“
夏江心头一凛，连忙躬身：“臣不敢。只是……“
他犹豫片刻，决定实话实说：“臣不解，为何陛下要派臣去做这等地方政务？悬镜司本为监察百官……“
“监察百官？“孟临轻笑一声，忽然将一个小册子丢到夏江面前，“夏爱卿，你仔细看看。”
夏江接过一看，脸色顿时大变。
这上面记录着他担任悬镜司首尊以来，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种种罪状。当然了，这些夏江并不是很担心，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单凭这些皇帝不会真正怪罪他的。
唯一让他心惊肉跳的是，里面竟然有当年他和谢玉勾结，与世家密谋的详细经过，甚至连谢玉给世家写的那份投诚书，都复制了一份粘在里面。
“夏爱卿，可看清楚了？”孟临语气森然，“你跟谢玉这些年勾结，干的那些好事，难道当真认为朕不知道吗？”
“陛下，臣有罪……”
夏江也跟泥鳅似的，首接从座位上滑下，跪在地上。
“朕说过，这里无需跪拜，因为跪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孟临轻轻一摆手，这次上前来的不是太监，而是两名龙鳞卫，架起夏江将他放在座位上。
听着龙鳞卫腰间长剑摩擦的声响，夏江己经汗如雨下了。他知道现在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辩解。
若是他现在敢说，当年陷害赤焰军不是经过皇帝您的默许吗？那么今天，自己的脑袋绝对保不住了。
“陛下，老臣糊涂，老臣有罪，看在老臣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饶老臣这么一次吧……”
夏江不敢跪下，只能用脑袋砰砰撞桌面。
“夏大人，您糊涂啊。”雨化田轻声道，“若是陛下真的怪罪于你，还会派你去滨州吗？”
夏江愣住了。
“若不是考虑你确实忠心耿耿，朕早就砍了你。”
孟临冷哼一声，缓缓道：“均田乃国之根本，却触动太多人利益。那些道貌岸然的文官，有几个敢真刀真枪去干？满朝文武，也只有你这名悬镜司首尊敢得罪豪强，能镇得住那些世家大族了。”
夏江嘴巴发苦，他很想说，陛下，老臣也不想去得罪豪强，得罪那些世家。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先保住自己脑袋再说吧。
“陛下圣明，滨州豪强与朝中大臣勾连甚深，若派寻常官员，必受掣肘。”夏江赶紧表忠心，“老臣定不畏权贵，粉身碎骨，为陛下冲锋陷阵，死而后己。”
“很好。”孟临声音陡然威严，“自今日起，朕成立土地清丈管理局，西厂全体人员并入此局中，专司全国均田事宜。夏江任局长，雨化田为副，首接对朕负责。“
夏江和雨化田对视一眼，同时站起身：“臣领旨。“
“夏爱卿，你在滨州做得很好。待全国均田完成，朕不会亏待你。“孟临仍然不忘给夏江画饼，“好好干，将来青史留名，定然有你一席之地。“
夏江浑身一震。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条路，或许真的能洗刷他半生骂名，在青史上留下不一样的一笔。
“去吧。“孟临摆手，“回去准备准备，过了年，你们就出发。“
二人退出御书房，即将走出皇宫时，夏江突然问道：“雨公公，你说……那些给我们立生祠的百姓，是真心的吗？百年之后，真的还会有人记得我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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