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裹挟着冰锥般的剧痛，汹涌地淹没了意识。
身体仿佛被投入了炼狱的熔炉，又被瞬间抛进九幽的寒潭！胸口契约烙印的灼痛如同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心跳都泵送出滚烫的岩浆，焚烧着五脏六腑！左肩胛骨下方，那根“冰针”诅咒爆发出刺骨的阴寒，如同无数条细小的毒蛇，啃噬着骨髓，冻结着血脉！而血脉深处，命石粉末那沉寂的阴寒力量不甘示弱地反扑，与诅咒的冰寒激烈撕扯，带来一种被内外夹攻、冰火交织的极致酷刑！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喉咙深处撕裂而出！我猛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模糊摇晃的屋顶横梁和一张张写满惊恐、担忧的黝黑脸庞。浓烈的血腥味和草药苦涩混合的怪味充斥鼻腔。
“醒了！小师傅醒了！”
“快！水！拿水来！”
“大夫！大夫看看！”
混乱的呼喊声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身体被剧烈的痉挛控制，不受控制地抽搐、蜷缩。每一次抽搐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冷汗如同瀑布般浸透了身下粗糙的草席。
“嗬……嗬……” 我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咽刀片，肺部火辣辣地痛。视线艰难地聚焦，勉强看清自己正躺在靠山村一户人家的土炕上，身上盖着一床同样散发着汗味和草药味的破旧棉被。老村长那张布满皱纹、忧心忡忡的脸就在眼前。
“小师傅……你……你感觉怎么样？” 老村长声音颤抖，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后怕，“你刚才……咳了好多血……昏过去了……”
血……是了。牛棚里那口夹杂着诡异灰气的暗红血液……
念头刚起，一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头！
“呕——！”
我猛地侧过头，对着炕沿下的泥地，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呕出大股大股带着强烈铁锈味的酸水和粘稠的涎液！但更可怕的是，伴随着每一次撕心裂肺的呕吐，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灵魂被硬生生剥离般的剧痛，伴随着胸口契约烙印的疯狂灼烫和左肩胛“冰针”的阴寒穿刺，狠狠撕扯着我的神经！
噗！
又是一小口暗红色的血沫被呕了出来，溅在泥地上。那血沫之中，赫然夹杂着几缕如同活物般细微扭动、散发着不祥灰气的丝线！
“啊！” 围观的村民发出一阵惊恐的低呼，纷纷后退。
这……这就是契约的反噬？！黄六郎吞噬水鬼怨灵的代价……正在通过这该死的契约，一点一点地转嫁、施加到我的身上！它在熬我！它在用这种酷刑，兑现它“生不如死”的诅咒！
“嗬嗬……嗬……” 我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抠进粗糙的炕席，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楚转移那深入骨髓的煎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酷刑。
就在这时——
“吱……”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和不安的嘶鸣，从我枕边传来。
是灰小耳！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那只灰毛幼鼠正蜷缩在我枕边一团干燥的茅草里。它小小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那条扭曲的后腿无力地耷拉着。但此刻，它额头上那个柳家的火焰印记，己经彻底变成了一片焦黑的疤痕，再无一丝红光。取而代之的，是它那双乌溜溜的小眼睛里，正闪烁着微弱却异常专注的灰白色光芒！
那光芒如同两盏小小的、穿透迷雾的探灯，正首首地……盯着我呕在泥地上的那滩带着灰气的血沫！
更确切地说，是盯着血沫中那几缕细微扭动的灰气！
“嘶嘶……” 灰小耳的鼻翼剧烈翕动着，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轻微、如同蛇类吐信的专注声响。它小小的身体努力地向前挪动了一点，似乎想靠近那滩血沫，却又因剧痛和虚弱而无法做到。
它在看什么？那灰气……是什么？
念头刚起，胸口契约烙印猛地传来一阵更加剧烈的灼痛！仿佛有烧红的铁钎在搅动！左肩胛下的“冰针”也爆发出刺骨的寒意，首冲脑髓！
“呃啊！” 我痛得眼前一黑，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
这一次，呕出的不再是血沫，而是一小团粘稠的、暗红中包裹着浓郁灰气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液体！那液体落在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噗嗤”声，周围的泥土瞬间被染上了一层诡异的灰败色泽！
嗡！
就在这团灰气液体出现的瞬间！枕边的灰小耳如同被电击般，猛地昂起了小脑袋！它眼中那灰白色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锐利！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充满了厌恶和排斥的意念波动，如同无形的尖刺，狠狠扎向那团蠕动的灰气液体！
嗤嗤——！
那团灰气液体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刺激，猛地剧烈扭曲、翻滚起来！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活虫！发出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灰气逸散，试图逃逸，却被灰小耳眼中那锐利的灰白光芒死死锁定、压制！
它在排斥这灰气！这源自契约反噬的、带着黄六郎和水鬼王双重怨念的污秽之气！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暖流，如同涓涓细流，顺着我与灰小耳之间那无形的牵引感，缓缓流入了我的身体！这暖流极其细微，在体内肆虐的冰火酷刑面前如同杯水车薪，但它却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如同清泉涤荡污秽般的清凉感，极其短暂地缓解了胸口契约烙印那最灼烈的痛楚！
虽然只有一瞬，却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
灰小耳……它在帮我？用它的天赋……压制契约反噬带来的污秽？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绝境中的暖意还未升起——
“啊！快看！小仙家……小仙家怎么了？！” 一个眼尖的村民突然指着灰小耳惊恐地叫道。
我猛地转头！
只见灰小耳在爆发出那一道排斥灰气的意念波动后，小小的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下去！眼中的灰白光芒瞬间黯淡到几乎熄灭！那条本就扭曲的后腿剧烈地抽搐着！小小的嘴巴张开，发出极其微弱、痛苦的“嗬嗬”声，嘴角甚至溢出了一丝带着血沫的白涎！
强行催动刚刚觉醒的、尚未稳固的天赋能力去压制那污秽的契约反噬之力，对它造成了巨大的反噬和伤害！
“灰小耳！” 我的心猛地揪紧！顾不上自身的剧痛，挣扎着伸出手，想将它捧起来。
就在这时！
“快！快看！报纸！柳云青登报了！” 一个年轻后生举着一张被雨水打湿、皱巴巴的报纸，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上充满了愤怒和惊惶，“就在县城的晨报上！头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老村长一把抢过报纸，借着昏黄的油灯，颤抖着念出了那加粗的黑体标题：
五仙盟柳家心系民生，慷慨捐赠精制防鼠疫散！
柳云青先生呼吁：警惕鼠患，科学防疫！
下面还配着一张照片：柳云青身着考究的长衫，面容儒雅，带着悲天悯人的微笑，正将一箱箱贴着“柳氏防疫，济世安民”红纸的药品，交给几个穿着制服、点头哈腰的官员。
“放他娘的屁！” 柱子爹目眦欲裂，一拳狠狠砸在土墙上，震得土灰簌簌落下，“他捐的是引老鼠吃人的毒药！是害人的东西！这披着人皮的畜生！”
“就是！那铁盒子！那日本鬼子的药盒子！就是他捐的‘防鼠疫散’的盒子！”
“天杀的柳云青！不得好死！”
“我们去告他！去县城告他！”
愤怒的火焰再次点燃了村民，绝望化作了汹涌的恨意。
“告？拿什么告？” 老村长颓然地放下报纸，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力感，“柳家势大，和官府穿一条裤子！这报纸上白纸黑字，把他捧成大善人！我们这些泥腿子的话……谁信？谁会为了我们……去得罪五仙盟的柳家？！”
冰冷的现实如同冰水，再次浇灭了愤怒的火焰。屋内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和无边的绝望。柳家不仅用毒药引来鼠祸，还用舆论将自己粉饰成救世主！断了村民所有反抗的途径！
“嗬……嗬……” 灰小耳在我枕边发出更加微弱痛苦的嘶鸣，小小的身体因反噬而剧烈颤抖。
我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身体承受着契约反噬一波强过一波的酷刑，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柱子爹的怒吼，老村长的叹息，村民的啜泣，灰小耳的哀鸣，还有报纸上柳云青那伪善的笑容……所有的声音和画面，如同破碎的玻璃，狠狠扎进混乱的脑海。
柳家……鼠祸……契约反噬……灰小耳……
爷爷的兽皮地图在怀中冰冷地贴着皮肤，那指向靠山村和灰小耳的牵引感依旧清晰。一线生机……一线用血与火铺就的、九死一生的生机！
“呃……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涌上喉头的血腥。我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目光扫过愤怒绝望的村民，落在老村长那张悲苦的脸上。
“药……盒子……” 我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给……给我……”
老村长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用破布小心翼翼包裹着的、锈迹斑斑、散发着刺鼻怪味的日军鼠药铁盒。
我颤抖着伸出手，用尽力气接过那冰冷的铁盒。盒子不大，入手却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数的怨毒和阴谋。那齿轮环绕太阳的日军徽记，在油灯下泛着冰冷邪恶的光泽。
“吱……吱吱……”
枕边的灰小耳似乎感应到了铁盒的气息，挣扎着再次昂起小脑袋，那双黯淡的灰白眼眸死死地盯着铁盒，喉咙里发出痛苦而焦躁的嘶鸣。它小小的身体努力地向我手的方向挪动，眼中充满了极度的厌恶和一种……想要将其彻底摧毁的冲动！
它在排斥！它在憎恨这毒药的源头！这源自柳家、害死它同族、也差点害死它自己的污秽之物！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野火，瞬间攫住了我！
“刀……” 我嘶哑地对柱子爹说道，目光死死盯着那冰冷的铁盒。
柱子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从腰间拔出一把用来割草的、锈迹斑斑的短镰刀，递了过来。
我接过镰刀，冰冷的铁锈触感硌着手心。没有丝毫犹豫，我再次抬起那只刚刚凝结了血痂、又被我咬破的手腕！
嘶——！
牙齿撕裂皮肉的剧痛反而带来一丝清醒！温热的、带着我生命气息的鲜血再次涌出！
在村民惊恐、不解的目光注视下，我将流血的手腕，悬在了那散发着刺鼻怪味的日军鼠药铁盒之上！
滚烫的鲜血，如同断线的红珠，一滴滴，砸落在冰冷的、锈蚀的铁皮上，砸落在盒子底部残留的、暗黄色的剧毒粉末上！
嗤——嗤——！
更加刺鼻、更加浓烈的白烟猛地腾起！伴随着如同无数细小虫豸被烧焦般的“滋滋”声！暗黄的粉末接触到九阴之血，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变黑、碳化！一股更加污秽、更加怨毒的灰黑色气息，如同被激怒的毒蛇，从铁盒中猛地逸散出来！
“叽——！！！”
就在这污秽气息逸散的瞬间！枕边的灰小耳如同被彻底点燃！它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极致痛苦、愤怒和爆发力的尖锐嘶鸣！小小的身体猛地弹起！眼中那原本黯淡的灰白光芒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辉！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灰白色光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它眼中射出！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那团刚刚逸散、充满怨毒的灰黑色气息之上！
轰——！
没有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灵魂震颤！那团灰黑色的污秽气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溃散、湮灭！连带着铁盒中残余的暗黄粉末，也彻底化为一小撮焦黑的灰烬！
噗！
灰小耳小小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量，重重地摔回茅草堆里！眼中的灰白光芒彻底熄灭，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小小的胸脯几乎看不到起伏。
成功了……灰小耳……用它的天赋……配合我的九阴血……摧毁了这污秽的源头……
然而，巨大的代价也随之而来！
就在灰小耳爆发出那毁灭一击的同时！我体内那本就狂暴肆虐的三股力量——契约烙印的灼痛、诅咒冰针的阴寒、命石粉末的反扑——仿佛受到了那污秽源头被摧毁时逸散的怨毒气息的强烈刺激，瞬间失去了最后的平衡！
轰！！！
如同三颗炸弹在体内同时爆开！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每一个细胞！仿佛身体正在被从内部彻底撕裂、粉碎！我眼前猛地一黑，喉咙一甜！
噗——！！！
一大口粘稠的、暗红中包裹着浓郁灰黑气息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狂喷而出！腥热的液体溅满了土炕、地面，甚至溅到了旁边村民的身上！
“小师傅！”
“恩人！”
惊恐的呼喊声瞬间被拉远、模糊。世界天旋地转，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剧痛和冰冷！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重重地下去，意识被汹涌的黑暗彻底吞噬。
昏迷前的最后一瞬，模糊的视线似乎捕捉到一点极其微弱的、带着温暖和担忧意念的灰白色光点，正艰难地、如同萤火虫般，从茅草堆里那只奄奄一息的幼鼠方向，缓缓地飘向我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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