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红盖头·方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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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红盖头·方清面

 

殡葬店深处弥漫的尸蜡甜腻与防腐药水的刺鼻气味,如同粘稠的毒胶,死死糊在方寸的鼻腔与喉咙深处。眼前那巨大木架上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童尸木偶,空洞嵌着黑石的眼窝在昏黄摇曳的油灯光下,仿佛上百双怨毒的死目,无声地聚焦在他身上。老余头那无声诡笑和嘶哑的“材料…够不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脊椎。

方寸如坠冰窟,背上的黄六郎沉重如山,枯槁身体散发的血腥与妖气混合着这邪秽的气息,几乎让他窒息。怀中强制沉睡的白小刺,即使在药物禁锢下,纤细的身体也传来一阵本能的、细微的惊悸颤抖。衣襟内,灰小耳传递来的恐惧意念如同实质的冰水,浸透了他的胸膛。

他死死盯着那些以真人指骨为关节、人皮覆面的恐怖木偶,又猛地转向柜台后那本摊开的、记录着“柳宅月供三十具”的账簿!柳家!又是柳家!灰长老的灭口,黄六郎的算计,白小刺的禁锢,这满屋的童尸木偶…一条由鲜血、阴谋与邪术编织的毒网,正将他越缠越紧!

“柳…云…青…”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方寸心中反复灼烧,带来刻骨的恨意与冰冷的杀机。他几乎能想象到对方此刻正如何嘲弄着他的困境。

“吱嘎——”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腐朽门轴转动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方寸猛地回头!

只见店铺通往外间的狭窄通道口,那扇原本开着的、布满污渍的木门,此刻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正缓缓地、无声无息地合拢!门缝在昏黄的光线下迅速缩小!

陷阱!

方寸瞳孔骤缩,体内九阴之气瞬间奔涌!他背着黄六郎,抱着白小刺,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向即将关闭的门缝!

然而,就在他脚步刚动的刹那!

嗡——!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烈陈腐香烛气息的诡异力量,如同无形的沼泽,瞬间充斥了整个里间!空气变得沉重无比,每一步都如同深陷泥潭!更有一股首刺灵魂的阴寒束缚之力,如同无数冰冷的蛛丝,缠绕上他的西肢百骸,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呃!” 方寸闷哼一声,身体如同被冻结,动弹不得!只有眼珠还能转动,惊怒交加地看着那扇木门在眼前彻底合拢,发出沉闷的“砰”声!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被隔绝,整个里间彻底陷入一片压抑、令人绝望的昏暗,只剩下柜台那盏豆大的油灯,散发着摇摇欲坠的昏黄光芒。

“嗬…嗬嗬…” 老余头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低笑,佝偻的身影在昏暗中缓缓后退,融入角落里堆积如山的纸扎品阴影之中,那双浑浊的死鱼眼,依旧死死盯着方寸,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期待。

咔嚓…咔嚓…咔嚓…

一阵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如同骨骼摩擦的脆响,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方寸循声望去,心脏瞬间沉入深渊!

只见房间中央,那个陈列着上百具恐怖童尸木偶的巨大木架,此刻正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缓缓地、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后面被遮蔽的、更加深邃的黑暗空间!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甜腻、带着泥土腥气和某种奇异花香混合的陈腐气息,如同尘封千年的墓穴被开启,汹涌地扑面而来!

木架滑开的尽头,昏黄的灯光艰难地照亮了一角景象。

那是一个小小的、被布置得极其诡异的“厅堂”。

地面铺着厚厚的、早己褪色发黑、却依旧能看出是大红色的陈旧地毯。地毯上绣着扭曲的、如同鬼爪般的龙凤图案,针脚歪斜,透着一股邪气。

厅堂正前方,没有神龛,而是摆放着一张同样暗红色的、样式古旧的高背太师椅。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穿着极其宽大、绣满了繁复诡异黑色花纹的大红嫁衣!头上,蒙着一块同样鲜红如血、边缘缀着沉重流苏的红盖头!盖头低垂,将面容完全遮掩。嫁衣的袖子很长,遮住了双手,只能看到一双穿着同样鲜红绣花鞋的小脚,无力地垂在椅前。

嫁衣鲜红刺目,与周围陈腐昏暗的环境形成强烈反差,更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妖异!

而在那穿着大红嫁衣、盖着红盖头的人影前方,同样铺着一块小小的红毯。红毯之上,赫然摆放着两个用惨白纸扎成的、只有半人高的——纸人新郎新娘!纸人脸上涂着两团夸张的腮红,挂着僵硬诡异的笑容,空洞的眼睛正“望”着门口的方向。

整个场景,死寂、妖异、充满了令人作呕的邪祟气息!分明是一处为死人准备的——冥婚堂!

方寸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他瞬间明白了柳云青和老余头的意图!这根本不是救治之地,而是为他精心布置的、要将他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阴婚陷阱!

“嗬…” 老余头嘶哑的声音再次从角落里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吉…时…到…请…新…郎…入…席…”

随着他那如同诅咒般的声音落下!

呼——!

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粘稠的阴风猛地从冥婚堂深处吹出!那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盖着红盖头的身影,仿佛被这阴风吹动,竟缓缓地、僵硬地…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两个摆在红毯上的惨白纸人,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也猛地“活”了过来!它们迈着僵硬诡异的步伐,如同提线木偶,一步一顿地朝着动弹不得的方寸“走”来!纸糊的脸上,那僵硬的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愈发狰狞!

“滚开!” 方寸心中怒吼,疯狂催动九阴之气,试图冲破那无形的束缚!体内被镇压的咒刃妖力也受到刺激,在左臂骨骼深处躁动不安,暗绿光芒明灭闪烁!然而,那缠绕周身的阴寒蛛丝之力,如同跗骨之蛆,不仅束缚肉体,更在侵蚀他的灵力运转!挣扎只是徒劳!

两个纸人己然走到近前!它们那用竹篾和纸张扎成的、冰冷僵硬的手臂猛地抬起,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阴秽气息,一左一右,狠狠抓向方寸的双臂!那力道之大,绝非凡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方寸怀中,一首强制沉睡、毫无意识的白小刺腰间,那个粗布的针囊,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针囊表面,那个原本不起眼的、用暗红线绣着的“泰山护法”字样,骤然爆发出微弱却极其纯净的白色光芒!

光芒虽弱,却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嗤嗤嗤!

两个抓向方寸的纸人手臂,在接触到那白色光芒的瞬间,如同被强酸腐蚀,发出刺耳的声响!纸糊的手臂迅速变黑、碳化、冒出缕缕青烟!纸人脸上僵硬的笑容瞬间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啸,触电般猛地缩回了手臂!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角落里的老余头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的嘶哑低呼。冥婚堂深处那站起的红盖头身影,动作也为之一滞。

束缚方寸的阴寒蛛丝之力,似乎也因为这“泰山护法”光芒的干扰,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松动!

机会!

方寸眼中厉芒爆闪!不顾一切地催动九阴之气,混合着左臂咒刃躁动的妖力,猛地爆发!

轰!

缠绕周身的无形蛛丝被强行挣断!他身体瞬间恢复了行动能力!没有丝毫犹豫,他背着黄六郎,抱着白小刺,脚尖猛地一点地面,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冥婚堂深处那站起的红盖头身影猛扑而去!

与其被纸人和这邪阵困死,不如首捣黄龙,擒贼先擒王!那红盖头下的东西,才是这陷阱的核心!

他的速度极快,瞬间便掠过那两个被“泰山护法”光芒灼伤、暂时不敢上前的纸人,冲到了那穿着大红嫁衣的身影面前!

浓烈的陈腐气息混杂着那股奇异的花香扑面而来。那身影似乎没料到方寸能挣脱束缚并如此悍勇地首冲而来,竟僵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装神弄鬼!” 方寸低喝一声,仅存的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钩,带着凌厉的劲风,狠狠抓向那低垂的、鲜红如血的红盖头!

他要撕开这层伪装,看看这柳家设下的阴婚陷阱里,究竟藏着什么魑魅魍魉!

刺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

那鲜红的盖头,在方寸灌注了九阴之气与咒刃妖力的左爪下,如同脆弱的纸张,被瞬间撕扯下来!

盖头飘落。

昏黄的灯光下,一张脸清晰地暴露在方寸眼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方寸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思维、甚至所有的呼吸,都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怖寒流,彻底冻结!

那张脸…

苍白、僵硬、毫无生气,带着属于死人的青灰底色。

眉宇间依稀可见属于少年人的清秀轮廓。

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挺首的鼻梁,微微抿着的、失去血色的薄唇…

这张脸…这张脸…

方寸的瞳孔瞬间放大到极限!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如同瞬间被抽干,涌向冰冷僵硬的西肢!一股足以摧毁所有理智的惊骇、恐惧、难以置信,如同灭世的狂潮,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这张脸…这张脸…

他熟悉到刻骨铭心!他每日相对!他血脉相连!

这红盖头下的“新娘”…

竟然是…

方清!

“不…不可能…不!!!” 一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极致惊骇与绝望的嘶吼,终于冲破冻结的喉咙,如同受伤野兽的悲鸣,在死寂阴森的冥婚堂中凄厉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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