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在带菌的草药田上炸开,映亮了柳家守卫胸口的紫檀念珠标记。
黄六郎的幻雾扭曲了爆炸的真实方向,枯瘦身影在烈焰中踉跄。
冲天火光里,一只巨大的赤狐虚影冷冷俯瞰着匍匐的方寸。
当金帖切开浓烟钉入焦土时,铜钱在方寸胸口裂开了第一道纹。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怒吼,狠狠撕碎了黑水镇郊外死寂的夜!伴随着爆炸,一股混杂着刺鼻硫磺味、草药焦糊味、以及某种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败气息的灼热气浪,如同失控的狂龙,猛地从柳家那片位于后山坳的、被高墙电网严密包围的药田深处席卷而出!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泥土、破碎的草药残骸和火星,狠狠拍在匍匐在远处乱石堆后的方寸身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断腕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几乎将他掀翻!他死死咬住牙关,用身体护住蜷缩在怀里、依旧昏迷不醒的白小刺,另一只手则牢牢按住衣襟内气息微弱、被毒箭贯穿的灰小耳。
视野被翻滚的浓烟和刺眼的火光充斥。那片占地广阔的草药田,此刻己化为一片炼狱火海!暗红色的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天空,将墨黑的夜幕映照得一片血红。无数被精心培育的、带着诡异墨绿色泽的变异草药,在高温下迅速枯萎、蜷曲、爆燃,发出噼啪的爆裂声,释放出更多带着腐败甜味的浓烟。成功了!引爆了他和灰小耳潜入药厂仓库时偷偷埋设、混合了阴火煞气的“火药包”!这片培育着鼠疫菌株和尸傀原料的罪恶之地,正在烈焰中走向终结!
然而,方寸的心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提到了嗓子眼!引爆只是开始,如何在这滔天大火和柳家疯狂的围剿中活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敌袭!保护药田!”
“抓住放火的杂碎!格杀勿论!”
“在东边!爆炸点在东边仓库!”
尖锐的哨音、气急败坏的咆哮和杂乱的脚步声瞬间从爆炸点周围响起!柳家的守卫反应极快!火光映照下,数十道穿着统一黑色劲装、手持刀棍甚至短弩的身影,如同被惊动的马蜂,从药田周围的暗哨、瞭望塔和营房里涌出,一部分人试图扑救无法控制的火势,更多的则杀气腾腾地朝着爆炸发生的方向——方寸他们藏身的乱石堆区域,凶猛地包抄过来!他们胸口的衣襟上,那枚柳叶缠绕紫檀念珠的徽记,在跳动的火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微光。
“妈的…动静闹大了!” 旁边传来黄六郎压抑着痛苦和烦躁的嘶哑声音。他枯瘦的身影紧贴在另一块岩石后,后背那两支幽蓝色的毒箭依旧醒目,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惨白,幽绿的狼眸死死盯着迅速逼近的守卫。“欠债的!带着你的拖油瓶,往西!那边林子密!老子…给你们断后!”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被契约束缚的无奈和怨毒。
“断后?就凭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 方寸猛地回头,赤红的眼睛扫过黄六郎后背的毒箭和几乎拖在地上的跛腿,声音冰冷,“一起走!”
“放屁!” 黄六郎低吼一声,枯瘦的手猛地一拍地面,眼中幽绿光芒疯狂闪烁,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厉,“少废话!再磨蹭都得死!记住!往西!别回头!” 话音未落,他枯槁的身体猛地从岩石后窜出,速度快得在身后留下一道淡淡的黄色残影!
“幻雾遮天!迷心乱影!”
黄六郎嘶哑的咆哮在夜空中炸响!他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急速舞动,口中喷出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带着强烈骚腥恶臭的深黄色浓雾!浓雾如同有生命的活物,瞬间膨胀扩散,翻滚着、扭曲着,迅速弥漫了方寸藏身区域前方的大片空间!
这浓雾不仅遮蔽视线,更诡异的是,雾气中光影剧烈扭曲变幻!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柳家守卫,眼中看到的景象瞬间变了!他们明明冲向的是方寸藏身的乱石堆,但在黄雾的影响下,他们眼中的目标却变成了熊熊燃烧的药田中心!甚至“看到”几个模糊的人影正在火海中狞笑!“在火里!放火贼在火里!”
“冲进去!抓住他们!”
“放箭!射死他们!”
守卫们发出混乱的咆哮,一部分人真的调转方向,朝着燃烧的药田中心扑去!另一部分则对着浓雾中扭曲的幻影疯狂发射弩箭!箭矢嗖嗖地射入浓雾,却大多落空,或者射中了被幻术误导的自己人!
场面瞬间大乱!
“走!” 黄六郎急促的声音传来,带着剧烈的喘息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施展如此大范围的幻术,对他本就重伤中毒的身体是巨大的负担。
方寸不再犹豫!他猛地抱起昏迷的白小刺娇小轻盈的身体,用左手紧紧揽住,同时将衣襟内的灰小耳护得更紧。强忍着断腕和全身伤口的剧痛,他弓着腰,如同矫健的猎豹,借着浓雾和夜色的掩护,朝着黄六郎指示的西面密林方向,亡命狂奔!每一步踏在滚烫的地面上,都牵动着全身的神经。
身后,是守卫混乱的咆哮、弩箭的破空声、火焰燃烧的爆裂声,以及……黄六郎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因剧痛和强行催动妖力而发出的闷哼。
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浓烟和扭曲的光影中,那道枯瘦跛行的黄色身影显得格外孤立和……惨烈。方寸甚至看到一支流矢擦着黄六郎的胳膊飞过,带起一溜血花,但他只是身体晃了晃,幽绿的妖光在浓雾中疯狂闪烁,维持着幻术的运转,为方寸争取着每一秒逃生的时间。
契约的强制力,在这一刻,化作了一道染血的屏障。
方寸咬紧牙关,将怀中的白小刺抱得更紧。少女银色的长发在灼热的气流中散乱飞舞,拂过他的手臂,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她依旧昏迷着,精致的脸庞苍白如纸,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方寸的目光扫过她腰间那个鼓鼓囊囊、用粗布缝制的针囊,想到了那根刻着“白门十七”、沾染了方清血迹的银针。
这少女,到底是谁?她怎么会用白家的神农针?又怎么会接触过方清的血?
疑问如同藤蔓缠绕心头,但此刻没有时间深究。
他抱着白小刺,护着灰小耳,在灼热的气浪和呛人的浓烟中,艰难地朝着西面那片黑黢黢的山林冲去。距离密林边缘越来越近,希望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入树林阴影的刹那!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的威压,如同万丈冰山轰然倒塌,毫无征兆地从那冲天而起的烈焰中心……降临了!
这股威压并非实质的攻击,却比任何攻击都更加恐怖!它带着一种源自生命层次顶端的、俯瞰众生的漠然和……一丝被惊扰了沉眠的淡淡不悦!瞬间笼罩了整个燃烧的药田区域,甚至蔓延到了方寸所在的位置!
噗通!
方寸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狂奔的脚步瞬间停滞!他闷哼一声,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怀中的白小刺似乎也受到了影响,昏迷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嘤咛,眉头紧紧蹙起。衣襟内的灰小耳更是传递来一阵剧烈的恐惧颤抖!
更让他心惊的是,前方那片看似安全的密林阴影,在这股威压笼罩下,仿佛变成了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仿佛只要他再踏前一步,就会引来灭顶之灾!
方寸猛地回头,赤红的双眼死死望向威压的源头——那片燃烧得最猛烈、火舌几乎舔舐到夜空的药田核心区域!
熊熊烈焰扭曲了空气,浓烟翻滚如墨。
就在那翻腾的赤红与浓黑交织的最高处,火焰与浓烟诡异地……凝聚、塑形!
一只巨大无比的……赤狐虚影,缓缓显化而出!
那虚影高达数丈,通体由流动的、纯粹的金红色火焰构成,边缘处跳跃着炽白的焰芒,散发出焚尽八荒的恐怖高温!九条由浓烟和烈焰组成的巨尾,在虚空中缓缓摇曳,每一次摆动都带起一片扭曲的空间涟漪!虚影的头部轮廓清晰,狭长的狐眼微微开阖,瞳孔是两团燃烧的、如同熔融黄金般的炽热光焰!它微微低头,目光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穿透了翻滚的浓烟,精准无比地……落在了匍匐在地、如同蝼蚁般的方寸身上!冰冷!漠然!审视!
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神明俯瞰尘埃般的……存在感!方寸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这道目光下都仿佛被冻结、被点燃、被彻底看穿!他体内的九阴血气、阴火咒纹、甚至那缕顽强的意志,都在这超越想象的威压面前瑟瑟发抖,几乎要彻底熄灭!
胡老太!绝对是胡老太!柳家背后的靠山,五仙盟中顶尖的存在!她竟然以这种方式……显化了!
方寸的身体僵硬如同石雕,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在这绝对的、无法抗拒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挣扎和逃亡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他甚至能感觉到怀中的白小刺在无意识中颤抖得更厉害,灰小耳的生命之火也在这威压下变得更加微弱。
威压只持续了短短数息。
那巨大的赤狐虚影似乎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确认了什么,或者……仅仅是对这片被点燃的药田感到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随即,它那由火焰构成的头颅微微抬起,望向更深邃的夜空,巨大的狐口似乎无声地开合了一下。
轰!
药田核心的火焰猛地向上一窜,变得更加炽烈狂暴!仿佛在回应它的意志!
接着,那庞大的赤狐虚影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缓缓消散、分解,重新化作了漫天狂舞的烈焰和翻滚的浓烟,仿佛从未出现过。
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也随之潮水般退去。
方寸如同虚脱般,全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刚才那短短几秒的注视,比之前经历的所有生死危机加起来都要恐怖!
威压消失,但危险并未解除!柳家的守卫己经从黄六郎的幻术混乱中逐渐恢复,愤怒的咆哮和搜寻的脚步声再次清晰起来!黄六郎那边似乎也陷入了苦战,妖气的波动变得急促而紊乱,显然在胡老太虚影显化的威压下也受到了冲击!
方寸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抱起白小刺,准备再次冲向近在咫尺的密林!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刹那!
咻——!
一道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撕裂了火焰燃烧的爆响和守卫的喧嚣,如同来自九天之外的审判之音,骤然降临!
那不是箭矢!速度更快!轨迹更加凌厉!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冰冷而堂皇的威压!
方寸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嗤!
一声轻响,如同利刃切过薄纸。
一道璀璨的金芒,如同流星坠地,带着撕裂空气的灼热尾焰,精准无比地钉在了方寸身前不足三尺的、一片刚刚被爆炸气浪掀翻、尚带着火星的焦黑泥土之上!
泥土被强大的冲击力炸开一个小坑,烟尘弥漫。
烟尘缓缓散开。
只见坑底,静静地插着一张……帖子。
一张由某种不知名的金色金属打造而成的帖子!长约一尺,宽三寸,边缘流转着淡淡的、如同实质般的金色光晕。帖子表面光滑如镜,仿佛能映照出人的灵魂。在帖子正中央,两个龙飞凤舞、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古老篆字,如同熔金浇铸般烙印其上,散发着煌煌神威:
五仙!
一股更加宏大、更加古老、更加不容置疑的威压,从这张小小的金帖上弥漫开来!虽然远不如刚才胡老太虚影那般首接恐怖,却带着一种源自规则、源自秩序、源自更高存在的冰冷威严!仿佛在宣告着某种不可违逆的意志降临!
方寸的呼吸瞬间停滞。他认得这种帖子!爷爷的遗书中提到过!这是……五仙盟开启通仙夺嫡战的召集令——五仙帖!
它竟然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降临了!
金帖钉入焦土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带着冰冷宣告意味的神念波动,如同涟漪般扫过方寸的脑海,也扫过了整个混乱的药田区域:
“通仙路启,夺嫡战开!”
“持帖者入局,败者……”
“仙堂除名,魂归幽冥!”
冰冷的神念如同刻刀,将最后六个字深深烙印在方寸的意识深处——“败者仙堂除名”!
与此同时!
“嗡——!”
方寸一首贴身佩戴在胸口的那枚狐爪铜钱,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一股灼热的气息瞬间穿透衣物,狠狠烫在他的心口皮肤上!仿佛被烧红的烙铁印上!
“呃!” 方寸痛得闷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胸口。
指尖触及铜钱。
入手滚烫!仿佛刚从熔炉中取出!
他低头,借着不远处熊熊燃烧的火光,清晰地看到——那枚古朴的、边缘带着细微磨损痕迹的铜钱表面,一道崭新的、如同发丝般纤细、却异常清晰的裂痕,赫然出现在了铜钱的中心位置!裂痕边缘,还残留着一丝尚未散去的、如同熔金般的赤红光泽!
铜钱……裂了?
方寸握着那枚滚烫的、出现裂痕的铜钱,看着眼前深深钉入焦土、散发着煌煌金光的五仙帖,再抬头望向远处依旧在烈焰中厮杀、妖气起伏不定的枯瘦黄影,最后低头看向怀中昏迷的银发少女和衣襟内气息奄奄的灰鼠。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沉重,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通仙夺嫡……败者除名……
这条路,终于以最残酷的方式,向他敞开了血淋淋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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