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彻底被那病态的青绿色吞噬，营地瞬间被裹进一重阴冷的裹尸布。李伟的干呕声撕扯着紧绷的死寂。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腥甜恶臭，冰冷粘稠，如同无数细小湿滑的舌头，舔舐着每个人的皮肤，钻进鼻腔，黏在喉咙深处。它不再仅仅是气味，而是一种活着的、令人作呕的实体。
“点火！快！”老周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令。他手中那支刚刚艰难燃起的火把，橘红色的火焰在浓郁的青绿鬼火包围中奋力跳跃，顽强地撑开一小圈微弱却温暖的光晕。
许悠悠几乎是扑向身边那堆刚做好的火把雏形。手指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冰冷的木棍。她抓起一支，狠狠戳向那团摇曳的青绿火焰。
嗤——！油脂浸透的布条猛地腾起一股浓黑呛人的松油烟，但正常的橘黄火苗却顽强地、挣扎着从布条缝隙里钻了出来，迅速蔓延开。一股带着松香的热流瞬间驱散了些许缠绕在口鼻间的冰冷恶臭。
“走！跟着我！别掉队！别让火灭了！”老周低吼，他一手擎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从火堆里抽出几根燃烧最旺、裹着厚厚油脂的粗柴，火星西溅。
他看也没看躺在地上的陈果果，猛地转身，火焰撕裂浓稠的黑暗，照亮前方一小片扭曲的林木。他像一头决绝的头狼，朝着与来路相反的方向，一头撞进深不可测的幽暗。
张强、李伟、吴明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抓起自己的火把或燃烧的柴火，紧跟在老周身后。火光摇曳，将他们惊惶变形的影子疯狂地投射在两侧蠕动、翻腾的黑暗树影上。
许悠悠落在最后。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才将目光从陈果果苍白如纸的脸上撕开。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陈果果那只紧握成拳的手——苍白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蜿蜒地蠕动了一下，像是细小的藤蔓在皮下血管中游走。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不行！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了她脑海中被恐惧冻结的混沌。爸妈的叮嘱，陈果果一路的鼓励和陪伴，还有此刻那皮肤下诡异的蠕动……无数碎片瞬间炸开。
“等等！”许悠悠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异常尖利，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决绝。她猛地转身，扑向陈果果。
“你干什么？！”老周猛地停步，回头厉喝，火光映照着他脸上混杂着震惊和愤怒的纹路，“带上她，我们都得死！”
“她是我发小！”许悠悠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哭腔，但动作却异常迅猛。她扔掉刚点燃的火把——那点微光在浓雾中如同风中残烛——双手抓住陈果果防潮垫的两角，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她往远离鬼火的方向拖拽。
陈果果的身体异常沉重，像一袋浸透了水的沙土，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甜。防潮垫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许悠悠！你疯了！”张强惊恐地喊道，手中的火把光剧烈晃动。
“快走！别管她！”李伟的声音带着哭腔。
老周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但最后，在许悠悠那双被火光映照得近乎燃烧、充满绝望执拗的眼睛里，那丝情绪化为了一声沉重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他猛地将手中的一根粗柴狠狠掷向许悠悠脚边，那燃烧的柴火在地上弹跳了几下，滚到陈果果的防潮垫旁，暂时驱散了紧逼过来的浓稠黑暗。
“跟上！或者死！”老周不再看她，转身，火把的光芒再次刺入前方翻涌的浓雾。张强、李伟、吴明最后看了一眼在微弱火光下艰难拖拽着同伴的许悠悠，一咬牙，跟上了老周。
冰冷粘稠的雾气立刻从西面八方涌来，缠绕着他们的脚踝、手臂，像无数湿冷的触手。老周火把的光圈仅仅只能照亮前方几步之遥，光圈之外，是翻腾汹涌、深不见底的墨色浓雾。
雾气深处，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不是风声，不是兽吼，而是无数细碎的、黏腻的摩擦声，仿佛有无数湿漉漉的东西贴着树干、草叶，在黑暗中悄然滑行、汇聚，紧紧跟随着这几簇微弱跳动的火光。
许悠悠落在最后，几乎是拖着陈果果在爬行。她一只手死死攥着老周扔过来的那根燃烧的粗柴——火焰在湿冷的雾气侵蚀下迅速缩小，发出“噗噗”的哀鸣——另一只手则死死扣住防潮垫的边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白。
每一次拖拽，都耗尽她仅存的力气，冰冷的汗水混着不知名的粘液从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陈果果的身体沉重得超乎想象，那股腥甜恶臭如同实质的胶水，紧紧包裹着她，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渣。
脚下的土地也变得诡异。有时坚硬如岩石，有时又突然变得像吸饱了水的烂泥，每一步都深陷其中，发出令人心头发毛的“咕唧”声。腐烂植物的气息混合着那股无处不在的腥甜恶臭，浓得化不开。
许悠悠感觉自己的肺部像被冰冷的淤泥堵住，每一次呼吸都变得短促而艰难，柴火的微热几乎无法驱散浸入骨髓的寒意。
更让她心惊的是，陈果果的身体似乎……在变化。隔着防潮垫，她感觉手下拖拽的重量，在某一刻似乎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是错觉吗？还是……她不敢低头去看，只能咬紧牙关，拖着这沉重的负担，拼命盯着前方那点随时可能被浓雾吞噬的橘红色光晕。那是老周的火把，也是她唯一的希望。
“妈的！”前方传来张强压抑的咒骂，带着哭腔。他手中的火把火焰急剧缩小，发出“噗噗”的声响，仿佛被无形的湿气压制。那橘红色的光晕迅速黯淡下去，光圈之外，翻腾的黑暗猛地向前吞噬了一步，几道扭曲的、如同枯枝般的阴影轮廓在雾气边缘一闪而没，带着冰冷的窥视感。
“油脂！快涂油脂！”老周头也不回地低吼，他手中的火把也明显黯淡了几分，火光艰难地跳跃着，抵抗着那无所不在的、带着恶意的湿冷。
许悠悠听到油脂罐被慌乱拧开的声音。她自己的柴火也快熄灭了，只剩下微弱的炭红，在浓雾中苟延残喘。她必须腾出手来涂油脂。
她停下脚步，将柴火插在面前松软的泥土里，手忙脚乱地去摸背包侧袋的油脂罐。背包带深深勒进她单薄的肩膀，里面的东西似乎越来越轻——不知何时，为了减轻重量，她早己下意识地丢掉了备用的衣物、洗漱包，甚至一本她一首带在身边的薄薄诗集。
就在她艰难地拧开油脂罐盖子，冰冷粘稠的油脂即将涂抹上那奄奄一息的炭火时，
“水…水声？”吴明颤抖的声音从前方的浓雾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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