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就在这时,对面铺位传来轻微的响动。是李红梅!
她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响起,替无法发声的林晚做了回应:“王干事?这么晚了,有事?”
门外的王卫东似乎顿了一下,随即声音恢复了惯常的严肃,听不出情绪:“李红梅同志?正好,你也醒了。关于明天‘净身礼’的事,需要跟林晚同志交代一下注意事项。白天忙,只能现在过来了。”
净身礼?!
这三个字像一道带着冰碴的闪电,劈进林晚的脑海!这就是那个“七天内”的规矩?!
“净身礼是明天傍晚的事,王干事,”李红梅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屏障感,“规矩是老人们定的,流程我们也都清楚。林晚同志今天去镇上寄信,来回走了大半天,累坏了,刚睡下。有什么注意事项,明天上工路上我跟她说也一样,不耽误事。您看?”
李红梅的话滴水不漏,既点明了林晚的疲惫,又主动揽过了传达“注意事项”的责任,更隐隐抬出了“老人们定的规矩”来暗示王卫东此刻的打扰不合时宜。
门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压力透过门板渗透进来。林晚蜷缩在被子里,死死捂住嘴,连呼吸都停滞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等待着门外的宣判。
几秒钟后,王卫东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味:“也好。李红梅同志,你经验足,就由你提醒林晚同志。‘净身礼’是村里的传统,为新来的姑娘们祈福净秽,保佑平安顺遂,务必虔诚庄重。明晚日落时分,村西头的老槐树下集合,穿戴整洁,心无杂念。记住,七日期满,不可延误。”
祈福?净秽?保佑平安顺遂?
王卫东用词庄重,但每一个字落在林晚耳中,都带着不祥的寒意。尤其是那句“七日期满,不可延误”,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倒计时警告。
“知道了,王干事。”李红梅的声音依旧平稳,“您放心,我会提醒她的。您也早点休息。”
门外再无声响。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首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林晚才猛地吸进一口气,剧烈的呛咳起来,肺里火烧火燎,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她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被冷汗浸透,冰冷地黏在皮肤上。
屋内死寂。刘爱红似乎翻了个身,嘟囔了句梦话。
黑暗中,李红梅的铺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并没有躺下,而是坐了起来,面朝着林晚铺位的方向。
林晚能感觉到,李红梅的目光在黑暗中,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听到了?”李红梅的声音压得极低,像耳语,却清晰地钻进林晚的耳朵。
林晚僵硬地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黑暗中对方可能看不见,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嗯”。
“‘净身礼’……”李红梅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是村里的老规矩。新来的姑娘,七天内,要去村西头那口……老井边,用井水净身,由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或者王干事代表,念祝祷词,算是……祛除外乡带来的晦气,祈求土地爷保佑,在这片土地上平安。”
井水!又是那口井!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日记里的警告“井里的水……别喝……有铁锈味……不,那不是铁锈……是……”,赵大伟刮胎记时绝望的嘶吼,还有此刻这指向井水的“净身礼”……所有的线索,都像毒蛇一样,死死缠绕着那口深不见底的魔井!
“可是,刘爱红不也是新来的吗?”林晚很是疑惑。
“你跟她不一样!”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刘爱红不也是新来的女知青吗?她们同一天坐着同一辆卡车来到这里,睡在同一个屋子,干着同样的活!
为什么只有她林晚要去参加那个听起来就毛骨悚然的“净身礼”?为什么刘爱红就可以安然无事?
这个迟来的、尖锐的疑问,瞬间压过了对日记血字和王卫东的恐惧,带着一种被刻意针对、被推入火坑的巨大荒谬感和委屈,猛地冲上林晚的心头。
她甚至忘了害怕,在黑暗中猛地抬起头,尽管看不见李红梅的脸,但她的目光却像两道灼热的射线,穿透黑暗,首首地“钉”向李红梅铺位的方向。
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第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失语,而是因为巨大的困惑和不平,让她急于发声却又不知如何组织语言:“……为……为什么……?刘……刘爱红她……”
她的声音依旧颤抖、细弱,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质问的尖锐。
黑暗中,李红梅似乎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沉默了几秒,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刘爱红她爸,是城里供销社的,管点事儿。” 李红梅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她来之前,她爸托人给公社书记递过话,也给王支书……送过礼。意思很明白,自家闺女娇气,胆子小,身子骨也弱,经不起折腾。村里的‘老规矩’,能免则免。”
轻飘飘的几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林晚心头那点刚刚燃起的、带着委屈的火焰。
原来……是这样。
不是规矩变了,不是她特殊。
仅仅是因为……刘爱红有个“管点事儿”的爹,送了礼,递了话。
而她林晚,父母只是棉纺厂最普通的工人,无权无势,哥哥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个机械厂的新工人。她的家信里塞着省吃俭用攒下的粮票和几块钱,却买不来一句递到支书面前的“关照”。
“……所以……”林晚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死灰般的绝望,“……所以,只有我……”
“村里的‘老人’……还有王支书,总得有个交代。”李红梅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更加飘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得有人去‘净’这个身,完成这个‘仪式’。”
交代?仪式?
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这所谓的“净身礼”,根本不是什么祈福,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针对她这个最弱小、最无助的外来者的……献祭?为了满足某些人掌控的欲望,为了维系那个腐朽而恐怖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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