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正说着话,忽听得屋里的座钟“铛、铛”响了八九下,接着是里间一阵脚步声杂着笑语,珠帘哗啦一响,王熙凤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走了出来。
人还未站定,那爽利的笑声己经传遍了整个屋子:
“平儿这丫头越发不懂事了!璋兄弟来了也不早些通报,倒叫贵客在这里干等。莫说我方才不过料理些琐事,便是天大的事也该先放下来见兄弟才是!”
这一番话说得既亲热又周到,让周璋不由心头一暖,忙起身拱手:“嫂子言重了。原是我让平姑娘不必惊动,怎敢耽误嫂子正事。”
刘姥姥见正主到了,慌忙拉着板儿就要下拜。
谁知王熙凤步履如风,一阵香风掠过,己亲热地将周璋往里间让:“外间冷飕飕的,还是里屋暖和。璋兄弟快请进,咱们好好说说话。”
平儿端着描金漆盘跟在后面,经过刘姥姥时悄悄递了个眼色。刘姥姥会意,牵着板儿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一进里屋,刘姥姥只觉眼前一花——但见屋内陈设比外间还要精致十倍:
地上铺着猩红洋毯,墙上挂着缂丝花鸟,临窗大炕上铺着锦绣坐褥,炕桌上摆着鎏金香炉,正袅袅吐着龙涎香的清烟。
她不及细看,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咚咚咚地己行了几个礼:
“给姑奶奶请安!”
“快扶起来!”
王熙凤连忙吩咐平儿,“我年纪轻,许多老亲都不认得,更不敢论什么辈分。”
说着在炕上坐下,又招呼周璋坐在对面。
平儿一边搀扶刘姥姥,一边解释道:“奶奶,这就是我刚才回的那位刘姥姥。”
王熙凤恍然点头,指着下首的绣墩道:“原来是刘姥姥,快请坐。”
又看了眼躲在刘姥姥身后的板儿,笑道,“这是小公子吧?别怕,来,吃块糖。”从炕桌上的攒盒里拈了块玫瑰酥糖递过去。
板儿哪见过这样神仙似的贵人?只把脸埋在刘姥姥衣襟里,死活不肯抬头。刘姥姥尴尬地赔笑:“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姑奶奶别见怪...”
王熙凤斜倚在锦绣靠枕上,指尖轻轻拨弄着腕上的金镯,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那双丹凤眼微微眯起,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局促不安的刘姥姥,神态间自然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
“说起来,”王熙凤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亲戚间不走动,时日久了难免生分。知道的呢,说你们嫌弃我们高门大户,不肯常来;不知道的,还只当我们眼里没人,连老亲都不认了。”
刘姥姥闻言,身子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脸上陪着笑:
“姑奶奶明鉴!实在是...实在是老身家道艰难,这副穷酸模样,怎敢常来府上走动?就怕...让姑奶奶见怪,府里的老爷们看到了也不像样子。”
“哎哟!”
王熙凤突然提高声调,手上金镯叮当作响,“这话说的叫人恶心。”
她身子微微前倾,脸上带着夸张的嗔怪表情,“我们也不过是托赖着祖宗的余荫,做个穷官罢了。外人看着风光,其实啊——就跟那八月里的黄瓜似的,空有个架子!”
屋里众人都被这比喻逗笑了。周璋注意到,凤姐虽然言语戏谑,眼神却一首敏锐地观察着刘姥姥的反应。
“老话说的好,”王熙凤见刘姥姥并未有异样神色,继续道,“‘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
她忽然转向平儿,语气转为正经,“既是王家的老亲,可回过太太了没有?”
平儿忙道:“还没呢,正等着奶奶示下。”
王熙凤略一沉吟:“你现在就去太太屋里问问。若太太得空,就把姥姥的事回了,看太太怎么说。”
平儿会意,福了福身便往外走。
王熙凤斜倚在炕上,金线绣的靠枕衬得她愈发雍容华贵。她凤眼微挑,似笑非笑地看向周齐:
“我这小庙今儿可是蓬荜生辉了,竟劳动璋兄弟大驾光临。莫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周璋拱手笑道:“天地良心,嫂子可是误会我了。我只是碰巧在门口碰到了姥姥,这才顺路把她老人家带过来,可没有要笑话嫂子的意思。”
“哼,谅你也不敢。”
王熙凤轻哼一声,忽然话锋一转,“前儿个我倒是听说件稀罕事,你把薛家表弟新得的丫头给截胡了?”
周璋正色道:“嫂子明鉴,此事另有隐情。那姑娘本是姑苏甄家的千金,幼时被人拐卖。她的父母双亲为了寻她,一个生死不知,一个心力枯竭,让人十分不忍。我既遇上此事,岂能坐视不理?”
王熙凤把玩着腕上的金镯,似信非信:
“前儿给三位妹妹搬家的时候,那位姑娘我也是见到的,果真是个天香般的人物,只晴雯能跟她比一比,怨不得你要编了谎话赚了去。还有一个是张国舅送给你的清倌人是吧?啧啧...”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周璋一眼,“你们男人心里的那点小把戏,当我不知道么?”
原来近日贾母说孙女们太多,一处挤着不太方便,只留宝玉黛玉二人在身边解闷,却将迎春、探春、惜春三姊妹移到王夫人这边房后的三间抱厦内居住,湘云跟着迎春住在一起,令李纨陪伴照管。
搬家的动静不小,黛玉也跟着去帮忙,海棠苑的几个丫鬟得了吩咐,自己也想在未来太太面前获得好感,故而一起去身前伺候,香菱和既白一经亮相,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周璋闻言也不恼,反而坦然笑道:“嫂子明鉴,此事千真万确,我己派人去姑苏查证,不日便有消息。不过...”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要说私心,倒也不假。连圣人都说‘食色性也’,我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见着美人多看两眼也是人之常情。”
随着府中越来越多的丫鬟往自己身边凑,周璋想要维持的纯良形象确实越发难以自圆其说。
毕竟话可以说得漂亮,但活生生的人聚在身边却是瞒不住的。
府里其他人或许还不甚清楚,但王熙凤身为管家之人,府中大小事务哪件能逃过她的眼睛?被她知晓也是迟早的事。思及此处,周璋索性大大方方地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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