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奶奶，我给您捏捏手
清晨的医院走廊飘着消毒水的苦腥气，苏挽攥着保温桶的手在棉质外套口袋里微微发暖。
她昨天特意跟霍家厨房学了山药百合粥，说林婉如从前总夸"小雨熬的粥最养人"——小唐说这话时，她看见霍明砚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轻蜷了蜷。
推开307病房门时，林婉如正盯着窗户上的水痕发呆。
老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蓝白条纹病号服空荡荡地搭在身上，见她进来，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小雨？"
苏挽心口一揪。
她快步走过去，把保温桶搁在床头柜上，伸手碰了碰老人手背——凉的，像冬天晒了半日的石头。"奶奶，是我，挽挽。"她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老人平齐，"您看，我给您带了粥。"
林婉如的手指颤了颤，突然抓住她手腕："小雨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半块糖......"她喉间发出哽咽的抽噎，血压计的数字开始往上跳，"医生说她是睡过去的，可我知道，她是疼得说不出话......"
苏挽额头沁出细汗。
她想起昨夜霍明砚说"林小姐情绪不太好"，想起林婉如从前总在社区帮独居老人修水管，修完还要塞两斤鸡蛋。
她轻轻掰开老人攥得发白的手指，将自己的手覆上去："奶奶，我在这儿呢。"她的掌心有常年握马克笔留下的薄茧，蹭着老人手背的皱纹，"您看，我手热乎，给您焐焐。"
血压计"嘀"地响了一声，苏挽余光瞥见数值飙到165。
她摸出手机快速按了串号码，声音放得又轻又软："明砚，您能不能抽空过来看看她？
奶奶......有点想家人。"
二十分钟后，病房门被推开。
霍明砚的西装裤角沾着晨露，领带松了两格，显然是从会议室首接赶过来的。
他站在床尾看了眼心电监护仪，又看了眼苏挽——她正半跪着，把老人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睫毛上沾着老人的泪。
"听说您以前有个孙女，叫小雨？"他放轻了声音，像怕惊飞了落在窗台上的鸽子。
林婉如缓缓转头。
这个总被周氏董事会称作"疯老太太"的女人，此刻眼神软得像团云："她和挽挽一样爱笑，也会帮我修水管......"她枯瘦的手指抚过苏挽发顶，"小雨走那年才十九，和挽挽一般大......"
霍明砚搬了把椅子坐在床侧。
他想起昨夜翻到的周氏旧档案，林婉如曾是霍氏老董事长的救命恩人；想起苏挽说"林奶奶总把我落在她那儿的伞晒干"，想起她偷偷往林婉如菜篮里塞钱被发现时，老人举着皱巴巴的钞票追了三条街。
"那以后挽挽就是您的小雨。"他说。
晨光透过纱帘落在他肩头，把"霍氏总裁"西个字的棱角都揉软了，"我们常来看您，好不好？"
林婉如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苏挽手背上。
血压计的数值开始往下掉，150，140，135......
窗外的玉兰树后，周倩捏着手机的手在抖。
她凌晨就蹲在这儿，本想拍苏挽"逼迫老人卖惨"的画面，却只拍到霍明砚弯腰给老人掖被角，拍到苏挽用勺子舀凉了的粥吹了又吹。
"这算什么？"她咬着后槽牙发微博，手指在屏幕上戳出红印，"利用失智老人博同情，霍总被蒙在鼓里？
配图是她偷拍的苏挽半跪床头的侧影，配文阴阳怪气，"某些人蹭完豪门热度，连孤寡老人都不放过了？"
这条微博像颗投入热油的水滴。
半小时后冲上热搜时，苏挽正用棉签给林婉如润嘴唇。
老人抓着她手腕不肯放，迷迷糊糊地念："小雨，别走......"
霍家老宅的书房里，霍老爷子把手机拍在红木桌上。
屏幕里的评论区乌泱泱一片："霍家怎么找了这么个戏精""看着温柔其实心机深"。
他摸出老花镜戴上，翻着小唐刚送来的资料——社区服务记录、给独居老人送药的监控截图、去年冬天苏挽蹲在雪地里帮林婉如修水管的照片。
"这年头，连孝心都能拿来当刀子使。"他冷笑一声，把资料推给小唐，"去，把这些都发官微。"
暮色漫进病房时，苏挽终于哄着林婉如喝了半碗粥。
老人握着她的手渐渐松了，呼吸绵长。
她轻轻抽出手，想给霍明砚发消息报平安，手机却在掌心震动起来——是霍家官微的推送，最上面一张照片是她去年冬天裹着羽绒服，蹲在结冰的水管前拧扳手，配文："有些人的善良，藏在雪地里，也藏在岁月里。"
评论区瞬间被"打脸"刷了屏。
苏挽刚想关手机，屏幕又亮起霍明砚的消息："我让张妈炖了鸡汤，等会让人送过来。"
她抬头看向窗外。
晚霞把玻璃染成蜜色，林婉如的呼吸声轻得像片羽毛。
手机在掌心发烫，她突然想起霍明砚今早说的"现在你不是一个人"。
走廊里传来护士换药的推车声。
苏挽把手机塞进外套口袋，重新坐回床沿。
她握住林婉如的手，老人的手指慢慢蜷起来，像株久旱的草终于碰到了水。
今夜，她哪儿都不去。
消毒水的气味在晨间淡了些，苏挽把保温桶搁在床头柜时，金属与瓷板相碰的轻响惊醒了浅眠的林婉如。
老人浑浊的眼睛眨了眨，忽然笑了："挽挽今天带的是南瓜粥？"
"奶奶好灵。"苏挽舀起一勺吹了吹，"您上次说南瓜甜，厨房特意多焖了半小时。"她手腕上还留着昨夜学唱《牡丹亭》时记的简谱，墨迹被汗水晕开，像片淡蓝的云。
这是网络谣言爆发后的第七天。
苏挽没看任何评论，只在霍明砚把手机递到她面前时，扫了眼霍家官微下"社区好人"的认证——小唐说老爷子翻出了十年前林婉如救霍老董事长的旧报纸，连带着把苏挽三年来给独居老人送药、修水管的记录全做成了时间轴。
"挽挽啊......"林婉如突然攥住她舀粥的手。
老人指甲盖泛着病态的白，却用了十足的力气，"我昨天夜里梦见小雨了。"她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哽咽，"她站在月亮底下跟我说，奶奶，您别难过了，挽挽比我还会哄您开心。"
苏挽的勺子"当"地掉在碗里。
她慌忙去捡，却被老人扣住手腕按在胸口："我知道你不是小雨......可我这把老骨头，真希望能多贪几年孙女的暖。"
晨光照着老人眼角的皱纹，每道褶皱里都凝着细碎的光。
苏挽鼻子发酸，索性跪坐在床沿，把脸贴在老人手背上："那我就当您干孙女好不好？"她声音发颤，"您要是嫌不够亲，我......我管您叫奶奶，跟小雨一样。"
林婉如的手指慢慢抚过她发顶，像在摸一棵从小看大的树苗："好，好......"
当天下午，霍明砚的车就停在了医院楼下。
他倚着车门等苏挽收拾东西，西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带着手表压痕的皮肤——显然是刚从董事会溜出来的。
"李院长说疗养院的阳光房朝南。"他接过苏挽手里的保温桶，指腹蹭过她腕上的简谱印子，"有独立厨房，你可以每天去给奶奶熬粥。"
苏挽抬头看他。
男人眉峰还是惯常的冷硬，眼底却软得像化了的春雪。
她突然想起昨夜他窝在沙发里翻老戏曲碟片，说"奶奶爱听《游园惊梦》，我让人找了原版磁带"——那时他领带松着，衬衫第二颗纽扣没系，活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少年。
霍家旗下的"颐年疗养院"比苏挽想象中更暖。
李院长亲自候在大厅，白大褂口袋里别着支红笔，见他们进来立刻迎上："霍总特意交代，林奶奶的护理方案要按家属标准。"他翻着病历本，"营养师配了五套餐单，护工都是做过二十年居家护理的，连房间里的藤椅都是从老宅搬来的——说是老人坐惯了。"
林婉如被推出来时，正摸着藤椅扶手上的包浆。
她抬头看见站在落地窗前的霍明砚，阳光穿过他肩头的阴影，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剪影。
老人突然笑了："你们家这个媳妇啊，比亲孙女还贴心。"
霍明砚弯腰调整轮椅高度的动作顿了顿。
他垂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那我们以后每周都来看您。"
当天晚间新闻的镜头扫过疗养院的落地窗时，苏挽正给林婉如剥橘子。
老人攥着橘瓣不肯吃，非要往她嘴里塞，两个人的笑声撞在玻璃上，把夕阳都撞碎了。
"近日，网络热议的'苏挽与孤寡老人'事件迎来反转......"新闻主播的声音响起时，周倩正把手机砸在化妆镜上。
屏幕裂成蛛网，里面还停着她那条"蹭豪门热度"的微博——现在评论区全是"打脸"的表情包，点赞最高的一条是霍家官微的截图：去年冬天苏挽蹲在雪地里修水管，睫毛上挂着冰碴，手里还攥着给老人带的热乎包子。
"贱人！"她抓起桌上的香水瓶砸向电视，玻璃碴子溅在"苏挽与林奶奶相视而笑"的画面上。
而此时的疗养院，月光正漫过窗棂。
苏挽靠在霍明砚肩头，闻着他西装上淡淡的雪松味。
远处传来护工推药车的轻响，林婉如的呼噜声像片柔软的云，飘在两人头顶。
"谢谢你理解我。"她轻声说。
霍明砚低头吻了吻她发顶。
他的下巴蹭过她耳尖，带着胡茬的痒："该谢的是我。"他说，"以前总觉得'家'是老宅的红木家具，是每年除夕必须到齐的二十口人。"他喉结滚动，"现在才知道，家是有人等你喝热汤，是有人愿意陪你给老人剥橘子。"
夜风掀起纱窗，吹得床头的老戏曲磁带轻轻晃动。
苏挽刚要说话，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摸出来看，是个陌生号码，备注栏写着"公益论坛组委会"。
"接吗？"霍明砚问。
苏挽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忽然笑了。
她按了接听键，月光落进她眼睛里，像撒了把细碎的星子："喂？"
（远处，公益论坛的邀请函正躺在霍明砚的公文包里，烫金的"特邀嘉宾"西个字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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