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深冬总是黑得特别早。
我抱着书本从图书馆出来时,天己经完全暗了。路灯在雪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雾。徐朗跟在我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积雪在我们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下雪天喝奶茶最合适了。”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紧绷,“前面新开了家店,去试试吗?”
我紧了紧围巾,摇头:“宿舍还有作业要赶。”
“就半小时,”他停下脚步,“我有些话想说。”
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我看着他冻得发红的鼻尖,突然想起大一那年他为我指路的样子,也是这样认真的神情,只是现在多了些我读不懂的东西。
“好。”我听见自己说。
奶茶店暖气开得很足,玻璃窗上结了一层雾气。徐朗点了热可可,给我要了杯芋泥牛奶。我们坐在角落的位置,他不断用手指敲打杯壁,节奏越来越快。
“苏然然,”他终于开口,“你应该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的心猛地一沉。从上周他约我看电影开始,从他在文学社活动时总是‘恰好’坐我旁边开始,从他特意给我看那篇陈墨的访谈开始,我早该察觉的。
“那篇文章里的‘讲台上的人’,”他首视我的眼睛,“就是他对吗?”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一片雪花粘在玻璃上,慢慢融化成水痕。我盯着那道水痕,想起陈墨邮件里那句“现实比小说更值得期待”,想起他站在讲台上写板书时衬衫袖口露出的腕骨。
“徐朗,”我轻声说,“对不起。”
他的手指僵在杯子上:“连试一试的机会都不给我?”
热可可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我突然觉呼吸困难。面前的男生优秀又体贴,是校园里多少女生暗恋的对象。可当他靠近时,我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双眼睛,那双永远沉静如水的眼睛,隔着千山万水,隔着师生名分,隔着我们都不敢逾越的界限。
“你值得更好的。”我艰难地组织语言,“现在的我......”
“还忘不了他?”徐朗苦笑,“哪怕你们根本不可能?”
玻璃窗上的雾气越来越重,外面的世界渐渐模糊。我握紧温暖的杯子,感受热度一点点渗入掌心。
“不是忘不了,”我慢慢地说,“是还没准备好开始新的故事。”
回宿舍的路上,雪己经积了薄薄一层。
徐朗执意送我,我们沉默地并肩走着,谁都没有再提刚才的对话。路过文学院楼时,他突然停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
“那次采访,记者问他如何看待师生间的特殊情感?”他踢了踢脚下的雪,“他说‘教育是灵魂的相遇,但相遇后各自的道路,需要成年人的理性抉择’。”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说不出话来。
“但他还说,”徐朗的声音轻了下来,“‘如果两个成年人在对等的位置重逢,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一片雪花落在我的睫毛上,融化的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像一滴来不及藏好的泪。
“谢谢。”我低声说。
徐朗摇摇头,突然从包里掏出一本书:“送你的。”
是精装的《世界文学选集》,和陈墨送我的那本一模一样。我困惑地抬头,他笑了笑:“扉页。”
翻开封面,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给苏然然,愿你的文字抵达所有想去的地方。”落款日期是今天。
“早就买好了,”他耸耸肩,“不管答案是什么,都想送给你。”
路灯下,他的笑容有些勉强,却依然温暖。我抱紧书本,喉头发紧:“徐朗......”
“别说对不起,”他后退一步,“我宁愿记住你写《北国秋叶黄》时的样子。”
他转身走进雪中,背影渐渐模糊。我站在原地,雪花无声地落在肩头。
宿舍里空无一人。
我坐在窗前,看着那本崭新的《世界文学选集》。翻开扉页又合上,反复几次后,终于忍不住从书架底层取出另一本,陈墨送我的那本,书脊己经有些磨损。
两本书并排放在桌上,像两个平行世界。
手机突然震动,是孟瑶发来的消息:“怎么样?徐学长表白了吗?”
我犹豫了一会儿,回复:“我拒绝了。”
三秒钟后视频邀请就弹了过来。屏幕里的孟瑶裹着珊瑚绒睡衣,背景音里能听见广州特有的潮湿风声。
“为什么啊?”她瞪大眼睛,“他多好啊!校报主编,保研北大,还会弹吉他!”
我着书皮上的烫金标题,不知如何解释那种感觉,就像站在书店里,明明面前有无数精彩的故事,却总忍不住回头去看那本早己读完的书。
“忘不了陈老师?”孟瑶一针见血。
窗外,雪渐渐小了。我望着远处图书馆的轮廓,轻轻点头。
“傻不傻,”孟瑶叹气,“他都去英国两年了。”
“我知道。”
“那你还?”
“就像你知道许岩喜欢吃咸豆花,”我突然说,“明明可以买甜的省事,却总要多跑两条街去买咸的。”
孟瑶愣住了,随即红了眼眶:“那不一样......”
“一样的。”我轻声说。
视频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孟瑶吸了吸鼻子:“等着。”
屏幕一黑,她突然下线了。十分钟后,三人群聊里弹出白梦蝶的视频邀请。
巴黎正是午后,阳光洒在白梦蝶的画架上。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把摄像头转向画布,那是一幅未完成的雪景,画中女孩独自站在路灯下,肩头落满雪花。
“新系列,”她轻声说,“叫《等待的意义》。”
我望着画中那个模糊的身影,突然明白她什么都知道了。
夜深了,雪己经完全停了。
我打开电脑,邮箱里静静躺着几十封未读邮件,读者来信、编辑约稿、文学社通知......但没有一封来自那个熟悉的地址。
点开草稿箱,那封写了一半的邮件还躺在那里:“伦敦下雪了吗?北京今天......”
写了删,删了写,最终还是没有发送。
我合上电脑,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高中时那篇《写给自己的情书》的底稿,纸页己经泛黄,字迹却依然清晰:“亲爱的自己,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是否己经勇敢地爱过......”
窗外,一轮月亮从云层后浮现,清冷的月光照在雪地上,整个世界如同被施了魔法般晶莹剔透。
我拿起笔,在信封背面写下一行新字:“有些等待本身,就是爱的姿态。”
然后将它轻轻夹进了陈墨送我的那本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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