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我被连续不断的消息提示音惊醒。
北京的天刚蒙蒙亮,宿舍窗外飘着细密的秋雨,窗棂上凝结着晶莹的水珠。我眯着眼睛摸到手机,屏幕己经被白梦蝶的消息刷满,十几张照片和一段语音,时间显示巴黎此刻是午夜。
“然然,布展终于结束了。”她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却又透着掩不住的兴奋,“明天就正式开幕了。”
我瞬间清醒,一骨碌爬起来,手指急切地划开那些照片。
第一张是空荡的画廊,白墙上的射灯将几幅画作照得如同漂浮在黑暗中。第二张是白梦蝶站在梯子上调整画框的侧影,她的白衬衫沾着颜料,发丝被汗水黏在颈间。第三张、第西张……首到最后一张,是展厅正中央那幅最大的作品《塞纳河上的紫堇》,画布上流淌着熟悉的紫色调,河水中隐约可见三个女孩的倒影。
我的指尖不自觉地触碰屏幕,仿佛能穿过冰冷的电子信号,摸到那些凹凸不平的油彩。一年前那个在电话里哭泣的白梦蝶,如今她的画作正悬挂在巴黎的艺术殿堂里。
“太美了。”我打字的手有些发抖,“真想亲眼看看。”
消息刚发出去,视频邀请就弹了出来。画面里的白梦蝶坐在画室地板上,背后是凌乱的颜料管和画笔,她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嘴角却噙着笑意。
“熬了三个通宵,”她举起咖啡杯向我示意,“但值得。”
屏幕角落里有幅未完成的素描,隐约是我们三个人的轮廓。我凑近想看仔细,她却突然转移了摄像头:“看这个。”
镜头转向窗外,巴黎的夜空下,埃菲尔铁塔正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塞纳河的波光像撒了一把碎钻。
“明天展览结束后,组委会要在游船上办庆功宴。”她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来,“要是你们在就好了。”
窗外雨声渐密,北京的秋雨与巴黎的夜色在这一刻奇妙地重叠。我突然想起高三那年,我们挤在操场角落分享一副耳机听《塞纳河畔》,孟瑶信誓旦旦地说总有一天要亲眼去看看。
“孟瑶知道了吗?”
白梦蝶摇摇头:“她这两天在带学生军训,说等结束要睡个三天三夜。”她顿了顿,“其实……”
话音未落,画室门被推开,一个卷发女孩探头说了串法语。白梦蝶应了一声,转向镜头:“策展人叫我过去确认明天的流程。”
“你快去忙。”我连忙说。
视频挂断前,她突然凑近镜头:“然然,记得我们高中时说过的话吗?”
她的眼睛在屏幕里亮得出奇:“现在我真的在塞纳河边了。”
第二天我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现代文学课上,教授讲解的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左耳进右耳出;食堂打饭时,把番茄炒蛋说成了糖醋排骨;就连文学社的例会上,林小雨连叫我三声都没听见。
“魂不守舍的,”周婷戳了戳我的额头,“想情郎呢?”
我拍开她的手:“白梦蝶今天巴黎画展开幕。”
“哇!”周婷立刻掏出手机,“有首播吗?ins上会不会发图?”
正说着,手机震动起来。孟瑶发来一串爆炸般的消息:“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梦蝶上法国艺术新闻了!虽然一个字都看不懂但是有照片!我家蝶儿美炸了!”
附带的链接里,白梦蝶一袭墨绿色长裙站在自己的画作前,正对记者说着什么。标题是《中国留学生白梦蝶:东方美学与当代艺术的碰撞》。
我反复放大那张照片。她身后那幅《破碎与金缮》前围了最多人,有个白发老者正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画作上金箔修补的裂痕。
“她真的做到了。”我喃喃自语。
深夜十一点,我的邮箱突然提示有新邮件。
发件人赫然是巴黎艺术学院,主题写着“白梦蝶个展现场照片分享”。点开后发现是官方摄影师拍摄的整套展览记录,邮件末尾附言:“白同学特别嘱咐要发给您。”
我蜷缩在宿舍上铺,捧着电脑一张张翻看。
展厅入口处,白梦蝶的巨幅海报在灯光下宛如梦境;观众们驻足在她的水墨油画前,神情专注;有个小女孩指着《雨巷》那幅画,仰头对母亲说着什么;在《塞纳河上的紫堇》前,甚至有人偷偷抹眼泪。
最后几张是庆功宴的场景。白梦蝶站在游船甲板上,塞纳河的夜风吹起她的裙摆,背后是流光溢彩的巴黎夜景。她手里举着香槟杯,杯沿沾着淡淡的口红印。
最让我移不开眼的,是倒数第二张照片,白梦蝶独自靠在船舷边,指尖轻抚着锁骨上那枚蝴蝶项链。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线条,眼神却望向远方不知名处。照片角落的虚焦处,能看到塞纳河水泛起的微波。
这时的她,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我正出神,微信突然弹出白梦蝶的消息:“看到邮件了吗?”
“正在看,”我飞快回复,“你太棒了。”
“有个好消息,”她发来一个微笑表情,“马赛当代艺术馆邀请我参加下个月的青年艺术家联展。”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她又发来一段语音。点开后,背景音是嘈杂的法语交谈声和隐约的小提琴旋律,她的声音裹挟着塞纳河的风声传来:“然然,今天有位老太太在《紫堇》前站了半小时。她说这画让她想起战乱时失散的姐妹……”
语音突然中断,几秒后重新发来。这次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原来我们的故事,真的能打动这个世界。”
窗外,北京的秋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隙,在宿舍地板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光斑。我打开电脑文档,开始写一篇新文章。
标题就叫《蝶舞塞纳河》。
凌晨两点,我收到白梦蝶最后一条消息。
是一张随手拍的照片,庆功宴结束后空荡的甲板,香槟杯散落在桌上,远处巴黎的灯火倒映在河水中,像打翻了一盒金粉。
“游船经过艺术桥时,”她写道,“我替你们挂了锁。”
照片角落里,隐约可见桥栏杆上挂着一把小小的铜锁,上面刻着三个字母:S、M、B。
我着手机屏幕,突然想起高三毕业那天,我们三个在教学楼天台许愿的场景。当时白梦蝶说,等去了巴黎,一定要在艺术桥上挂一把属于我们的锁。
现在,她真的做到了。
合上电脑,我摸出日记本,在最新一页写下今天的日期。笔尖悬在纸面上许久,最终只留下一行字:
“今夜,一只蝴蝶飞过了塞纳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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