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不再满足于被动接受。当温晴再次舀起一勺汤时,陆沉鼓起勇气,极其小心地、带着试探地,伸出自己那只没有输液的手的指尖,极其缓慢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温晴端着碗的手腕外侧。
温晴的动作猛地一顿!勺子里的汤差点洒出来。
她抬起眼,带着一丝惊诧和询问看向他。
陆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手心冒汗,但他强迫自己迎上她的目光,眼神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渴望和一丝笨拙的讨好:“…好喝。” 他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苍白的脸上甚至泛起了一丝极淡的红晕。
温晴看着他这副紧张又笨拙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近乎孩子气的讨好,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又酸又软。
她想起高中时那个在雨天笨拙地把伞塞给她的少年,想起他第一次递水时通红的耳根…那份久违的、属于陆沉的青涩和笨拙,竟然在此刻,在他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和重大抉择之后,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重新浮现。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避开他触碰的手腕。
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弯了一下唇角——那弧度极其微小,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然后,她垂下眼,继续喂汤的动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陆沉捕捉到了!
捕捉到了那几乎消失不见的、微小的弧度!一股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他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尽管身体虚弱,眼中却瞬间迸发出惊人的光亮!
他不再乱动,只是乖乖地喝着汤,目光却像粘在了温晴脸上,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陆母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儿子眼中那失而复得的光彩,看着温晴虽然依旧沉默却明显柔和了许多的侧影,看着儿子那只笨拙触碰温晴手腕的指尖…她无声地舒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笑意,悄然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阳光正好,鸡汤的香气氤氲着。
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陆沉轻微的吞咽声,交织成一首静谧而温暖的旋律。
温晴喂完最后一口汤,用纸巾轻轻替他擦了擦嘴角。
陆沉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和满足。
“还要吗?”她放下碗,轻声问。
陆沉摇摇头,眼睛依旧亮晶晶地看着她:“饱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温晴没再说话,只是收拾好碗勺。
当她转身准备将东西放回床头柜时,陆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犹豫和期待:
“…晴晴…能…陪我坐一会儿吗?就…一会儿…”
他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温晴的动作顿住。
她背对着他,看着窗外的阳光,沉默了几秒钟。阳光落在她身上,给她纤细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终于,温晴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她将碗勺放好,重新坐回了床边的椅子上,位置比之前靠近了那么一点点。
她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窗外,但身体放松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僵硬。
陆沉看着她安静的侧影,感受着她近在咫尺的气息,心中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暖意充盈着。
他不再说话,只是贪婪地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而靠近的陪伴。窗外的阳光暖融融地洒进来,空气中飘散着鸡汤的余香和消毒水的味道。
信任的裂痕依旧深可见骨,重建之路漫长而艰难。
但此刻,在这个弥漫着药香的病房里,在经历了风暴、生死、抉择和卑微的靠近之后,一缕名为“希望”的阳光,终于透过厚重的云层,温暖地、真实地,照进了两颗伤痕累累的心房。
那碗汤的温度,那个笨拙的触碰,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应答,都像一颗颗小小的“小太阳”,在废墟之上,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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