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屏住了呼吸。
他的眼皮沉重地掀开了一条缝隙，眼神涣散，没有焦距，显然还没有完全清醒。
他似乎很不适应病房的光线，眉头蹙得更紧，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气音：
“…水…”
温晴立刻像接到了圣旨，飞快地松开他的手，转身拿起床头柜上护士准备好的棉签和温开水。
她动作轻柔地用的棉签，小心翼翼地润湿他干裂的嘴唇，一遍又一遍，耐心而专注。
也许是唇上微凉的感带来了舒适，也许是那熟悉的气息和温度唤醒了沉睡的意识，陆沉的眼睛又努力睁开了些许，涣散的目光在病房里茫然地游移着，最终，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聚焦在了床边那个低着头、正专注地用棉签他嘴唇的身影上。
模糊的视线里，是那熟悉的、带着担忧神情的侧脸轮廓，是那微微蹙起的秀眉，是那因为熬夜和哭泣而红肿的眼睛…不是幻觉？
陆沉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涣散的意识像是被一道电流击中，瞬间拉扯回笼。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席卷了他。他以为自己还在昏迷的噩梦里，或者因为失血过多产生了幻觉。
晴晴？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恨透了他，决绝地离开了吗？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虚弱的心脏不堪重负，监护仪上的心率数字猛地向上跳动了几下，发出轻微的警报声。
温晴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正好撞进陆沉那双写满了巨大震惊、茫然、还有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仿佛溺水之人看到浮木般难以置信的希冀的眼睛里。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晨光透过窗户，清晰地照亮了彼此眼中的一切——她眼中未干的泪痕、深重的疲惫、无法掩饰的心疼和一丝猝不及防被撞破的慌乱；
他眼中劫后余生的虚弱、巨大的震惊、深不见底的迷茫，以及在那片迷茫废墟之下，骤然被点燃的、带着卑微渴求的微光。
空气凝固了。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监护仪那骤然加快又缓缓平复的“嘀嗒”声，和他们彼此间清晰可闻的、同样急促的呼吸声。
陆沉的嘴唇再次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喉咙的干涩和巨大的情绪冲击，只发出几个破碎嘶哑的音节：“…晴…？”
温晴握着棉签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他眼中那复杂到极点的情绪，看着他虚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模样，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酸楚瞬间冲垮了堤防。
她飞快地低下头，避开了他那几乎要将她灵魂吸进去的目光，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强忍着汹涌的泪意。
她没有回答。
只是再次拿起的棉签，更加轻柔、却带着无法抑制的微颤，再次小心翼翼地触碰他干裂的唇瓣。
这无声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陆沉没有再试图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睫毛，感受着唇上那轻柔而微凉的触感，感受着她指尖传递过来的、那细微却真实的温度。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劫后余生、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卑微的暖流，猛地冲垮了他心中连日来的冰冷绝望和痛苦堤坝，汹涌地漫过西肢百骸。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自己那只没有被输液管束缚的、依旧冰凉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试探和巨大的不确定，朝着温晴覆在他另一只手上的手背，一点点挪去。指尖带着微弱的颤抖，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温晴感受到了他指尖的移动，感受到了那冰凉的触感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的身体瞬间绷紧，却没有躲开。
终于，他那冰凉而颤抖的指尖，轻轻地、带着千钧的重量，触碰到了她温暖的手背。
像寒冰触碰到了初融的春水。
温晴的身体猛地一颤，却没有抽回手。她依旧低着头，用棉签着他的嘴唇，但一颗滚烫的泪珠，再也无法控制，终于挣脱了睫毛的束缚，“啪嗒”一声，滴落在他苍白的手背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滚烫的湿痕。
陆沉的手指，在她落泪的瞬间，微微蜷缩了一下，仿佛被那滴泪烫到了。
随即，他用尽残存的力气，极其轻微地、却无比坚定地，将自己的指尖，更深地贴紧了她的手背。
没有言语。只有监护仪平稳下来的嘀嗒声，窗外的晨曦，两只在病床上方悄然相触的手，和一滴无声落在手背上的、滚烫的眼泪。
隔阂的坚冰并未完全消融，信任的伤口依旧鲜血淋漓。
但在生死边缘徘徊归来后的第一个清晨，在这片被消毒水味和阳光充斥的寂静里，那一点点微弱的触碰，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终于漾开了一圈细小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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