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展结束后的城市并未恢复平静。
深夜的紧急新闻推送像冰冷的蛇，猝不及防地钻进苏雨晴的手机屏幕——信诚集团赵总遭遇严重车祸，现场视频正在疯传。
画面剧烈颠簸，金属撕裂声与玻璃爆响刺穿扬声器。一辆扭曲的黑色轿车嵌在隔离带里，引擎盖冒着白烟。
镜头猛地拉近，对准了驾驶座：赵总正用染血的手扳扯着锯齿状的车门缺口，西装袖口内侧，那道曾在预展灯光下泛着幽蓝的污渍，在血污与日光中若隐若现。
更骇人的是他的脸，没有痛苦扭曲，只有一种空洞的平静，嘴角甚至松弛地微扬着，仿佛正拆卸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而非撕开自己血肉模糊的囚笼2。
“是那东西，”苏雨晴指尖发冷，将平板推向柯文柏，“他袖口上……那盏灯的油渍。”
柯文柏的目光如刃，剖开屏幕钉在那只染血却无知无觉的手上。他下颌线条绷紧，无声地点了点头。
三日后，拍卖行库房。
曾安放青铜宫灯的水晶展柜孤零零立在角落，像被遗弃的棺椁。空气里浮动着尘埃与残余的香氛。
苏雨晴戴上拍卖行提供的白棉布手套，指尖压着软布，沿着冰凉的玻璃表面缓慢移动。她擦拭得异常专注，仿佛要抹去某种无形的污秽。赵总痴狂的笑脸与那簇诡谲偏斜的火焰在她脑中反复灼烧。
布面擦过展柜内侧底缘一处细微凹陷时，触感忽然凝滞。不是灰尘的颗粒感，而是……粘稠的胶着。
苏雨晴动作骤停。她屏住呼吸，隔着棉布用指腹轻轻按压那点异样。
刹那间——
锁骨下方爆开尖锐的灼痛。像一根烧红的钢针贯穿骨缝。视野瞬间被扯碎，库房景象坍缩成飞旋的色块，沉入浓稠的黑暗。绝对的、窒息般的黑。没有光，没有声，只有虚无的重量碾压着意识。
一点幽绿的微光在黑暗核心挣扎亮起。
光芒勾勒出一个模糊人形，被数条粗重的青铜锁链死死缠绕、拖拽，锁链另一端没入无垠虚空。一个无声的呼唤穿透黑暗，带着骨髓深处的哀恸，首接烙进她的灵魂：
“晴……”
苏雨晴浑身剧颤，寒意冻结了血液。她想喊，喉咙却被无形的手扼紧。锁链的冰冷触感穿透皮肉，缠绕上她的心脏。
“苏雨晴。”
柯文柏的声音破开粘稠的黑暗，如冰锥刺入。
幻象应声碎裂。苏雨晴猛地抽回手，后背己被冷汗浸透。她死死按住锁骨下方，急促喘息，残留的冰冷幻痛让她指尖发抖。
“你脸色很差。”柯文柏站在一步之外，视线扫过她苍白的脸，落在那块被擦拭的区域。
“闷…有点闷。”苏雨晴强迫自己松开按着锁骨的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这里，有东西。”
柯文柏没有追问。他示意她退后，俯身凝视那块玻璃。右手悬停在可疑区域上方，戴着黑色手套的五指微张。空气里荡开几乎不可闻的低频嗡鸣，一种无形的锐利气息悄然弥漫——断界剪的力量正被谨慎地引导。
几秒死寂。
他眉心缓缓聚起川字纹。“残留的空间波动…非常规。”声音低沉，像解析一组冰冷数据，“能量指向…空洞。一种‘缺失’。”他首起身，锐利的气息消散，“符合赵总的状态。那油渍，抽走了他的痛觉神经信号。或者说，置换掉了。”
冰冷的结论砸下。赵总扳扯车门时那张平静的脸，在苏雨晴眼前骤然放大。“它吞掉了他的痛觉？”她声音轻飘，目光黏在自己戴着棉布手套的指尖。
“可以这样理解。”柯文柏眼神凝重如寒潭，“一种危险的交换。代价未知。”
代价。两个字沉甸甸地坠在心头。赵总付出了什么？那锁链缠绕的母亲……又付出了什么？秦昭的警告——“噬魂”——此刻咀嚼起来，字字染血。
回到晴岚轩，库房里的幻影并未消散。锁骨下的冰冷幻痛如附骨之疽，每一次搏动都提醒着深渊里那个绝望的呼唤。苏雨晴坐在工作台前，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摊开的拍品图册——青铜宫灯特写页上，饕餮兽目的血痕在台灯下泛着幽光。
手机屏幕蓦地亮起。
一条新的推送撕裂了寂静：【突发！信诚集团赵某某疑精神异常，市中心广场当众自焚！】
苏雨晴指尖发僵，点开链接。
晃动画面里，刺耳的尖叫淹没一切。市中心广场雕塑前，一团人形蓝焰正扭曲、旋转。火焰深邃如地狱之眼，跳跃间没有爆响，只发出油脂燃烧的滋滋声。
蓝焰缝隙中，赵总的脸若隐若现——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极致松弛的空洞笑容。他随无形的韵律摆动身体，像在火焰中献祭一场死亡之舞。
目击者哭腔颤抖：“……疯了……自己浇东西……烧着还在笑……说‘看，一点……都不疼’……”
“一点都不疼……”
手机从苏雨晴失力的指间滑落，闷响砸在台面。屏幕定格在那团幽蓝火焰上。空洞的笑容穿透屏幕，灼刻进她的眼底。
暮色透过窗棂，将晴岚轩染成昏蓝。死寂中，只有手机屏幕上的蓝焰无声跳动。苏雨晴怔坐着，指尖的幻痛与屏幕的冷光缠绕，渗入骨髓。
图册上，饕餮兽目的血痕在幽光里蜿蜒如活物。
古董座机的铃声陡然炸响，尖利地撕碎凝固的空气。
苏雨晴肩头一颤，看向那部老式电话。显示屏一片空白。
她盯着持续震鸣的话筒。指尖残留着油渍的粘腻感与锁链的冰冷。胸腔里弥漫着蓝焰焦糊的气味和无声舞蹈的诡谲。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微颤的手，悬停在冰凉的听筒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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