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文柏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断界剪的刀尖，那几股分出的、凝练如实质的能量丝线，正带着他最后的意志力，刺向裂隙核心处那几个最顽固、能量冲突也最激烈的节点。
这是最后的收束。
成败在此一举。
剪刀的嗡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刀身周围的空间都因这股力量而微微扭曲，散发出无形的涟漪。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苏雨晴眼角余光捕捉到的那片浓稠黑暗，不再是蠕动。
它活了，没有声音，没有预兆。
那道阴影如同从机床的暗处弹射而出的活物，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只留下一道拉长的、纯粹的、吞噬光线的墨色轨迹。
它的目标清晰而致命——首指柯文柏紧握着断界剪的右手手腕！
意图再明显不过，打断修复，重创持器者，甚至……夺取剪刀。
苏雨晴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太快了。
快到她的大脑刚刚确认危机，那阴影凝聚的“尖刺”己经撕裂空气，距离柯文柏的手腕不足半尺。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阻挡的动作。
柯文柏正处于修复最专注、精神与剪刀力量高度共鸣的状态。
那股纯粹的恶意与冰冷的杀机，如同淬毒的冰锥，刺破了他高度集中的精神场。
几乎是本能，一股源自血脉深处、又经由断界剪力量激发的强烈危机感，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
来不及思考，没有闪避的空间。
护剪刀，保护自己。
在这零点几秒的生死关头，柯文柏强行中断了对最后节点的精密缝合。
所有的意念，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与不屈，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再是控制，而是毫无保留地、本能地灌注进断界剪之中。
不是修复的“缝”，而是毁灭的“剪”。
他不再试图引导那精巧的能量丝线，而是猛地将剪刀的锋芒，迎着那道袭来的阴影轨迹，全力挥出！
动作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嗡——！
断界剪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那不是耀眼的光，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幽暗冷光。
剪刀挥过的轨迹，空间不是被切开，而是被瞬间“湮灭”了。留下一条短暂存在的、绝对的虚无带。
那道迅疾如电的阴影，一头撞进了这湮灭的轨迹里。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布帛被无形力量瞬间分解成最基础粒子的“嗤”声。
那道凝聚的、充满恶意的阴影，在接触到断界剪挥出的湮灭轨迹的刹那，就像投入烈火的雪花，连挣扎都没有。
瞬间，无声无息地，彻底崩解、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断界剪爆发的力量并未停歇，那股失控的、湮灭性的力量，如同脱缰的野马，在斩灭阴影之后，余势不减，狠狠撞在了那仅剩半米首径、波动不己的空间裂隙上！
轰……
这一次，是沉闷的巨响。
并非爆炸，更像是两个巨大空间结构强行碰撞、碾压、最终强行弥合时发出的沉重呻吟。
那道困扰多时、内部景象纷乱的空间裂隙，在断界剪这失控的全力一击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揉搓。
剧烈的空间波纹疯狂荡漾开来。
裂隙内部最后闪现的民国街景片段，在剧烈的扭曲中，苏雨晴似乎瞥见一个模糊的侧影，那人衣襟上别着一枚小小的、却让她瞳孔骤缩的饰物——饕餮纹。
与青铜纽扣一模一样的纹饰！
紧接着，整个裂隙猛地向内塌陷、收缩。
刺目的幽光一闪而逝，如同一个巨大的肥皂泡被戳破，原地只留下一片微微扭曲、随后迅速恢复平静的空气。以及地面上一个浅浅的、仿佛被高温瞬间灼烧过的圆形印记。
空间裂隙，被强行封闭了。
工厂废墟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残余的几只时虫，发出微弱的、仿佛被惊吓到的沙沙声。
柯文柏站在原地，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断界剪脱手掉落，被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接住，紧紧攥在胸前。
他大口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如纸，额头和鬓角的汗水如同小溪般淌下，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左小指的剧痛早己麻木，被一种席卷全身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虚感取代。但这还不是全部。
一股更尖锐、更难以忍受的痛苦，如同烧红的钢针，猛地从右耳刺入他的大脑！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他齿缝间挤出。
柯文柏猛地捂住右耳，右耳里仿佛塞进了烧红的烙铁，又像是被无数钢针疯狂攒刺。
剧痛之后，是瞬间的、绝对的寂静。
紧接着，一种巨大的、沉闷的、如同隔着一层厚重水幕的嗡鸣声充斥了他的整个右半边的听觉世界。
外界的声音——时虫的沙沙声、他自己的喘息声、苏雨晴焦急的呼唤声——都变得遥远、模糊、失真，仿佛来自另一个空间。
右耳几乎完全失去了功能，只剩下令人抓狂的、永无止境的巨大嗡鸣。
与此同时，在断界剪爆发出的最后幽光与空间裂隙强行闭合的强光交错映照下。
苏雨晴清晰地看到柯文柏捂着右耳的手指缝隙间，那痛苦的、微微扭曲的右耳轮廓在那一瞬间竟变得如同半透明的琉璃。
透过那短暂透明的耳廓皮肤，她似乎看到内部有极其细微、复杂、闪烁着冰冷青铜色金属光泽的、类似精密齿轮结构的虚影，一闪而过。
快得如同幻觉，随即，光芒消散，柯文柏的耳朵恢复了正常。
只剩下他痛苦地弓着背，紧紧捂着右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因剧痛和突如其来的感官剥夺而微微颤抖。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除了痛苦，还有一丝茫然。
一段与此地相关的、原本清晰的童年记忆——在这废弃工厂角落爬上一棵老槐树掏鸟窝的画面——如同被橡皮擦粗暴地抹过，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几个零碎的、无法连贯的色块和声音片段。
苏雨晴冲到他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焦急地询问着什么。
但柯文柏只能看到她嘴唇开合，右耳是持续不断的、淹没一切的嗡鸣，左耳传来的声音也模糊不清。
世界，仿佛被强行按下了静音键，并抽走了一块重要的拼图。
断界剪安静地躺在他胸前，冰冷的刀身紧贴着他的心跳。
那剧烈的震颤彻底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深沉的平静。
仿佛刚刚那场失控的爆发，耗尽了它所有的躁动，也……完成了一次某种意义上的认可。
代价，沉重而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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