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王府内室
“苏姑娘,”孙院判一边将调好的药膏均匀涂抹在细布上,一边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十二分的谦恭,“您方才所言喉间筋肉痉挛锁死,气息阻滞…此等见解,鞭辟入里!老朽行医多年,观此类喑哑之症,多归咎于风邪入喉或肺气不足,从未深究至筋肉锁结,气息不通之境!敢问姑娘,此论源于何经典籍?抑或是…家学渊源?”
他老眼放光,恨不得立刻掏出纸笔记录。
苏浅浅靠在软枕上,感受着药膏带来的清凉舒适。
看着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像个求知若渴的小学生,心里觉得既好笑又有点压力。
她斟酌着用词,尽量往古人能理解的方向靠:“孙院判过誉了,此论…源于观察与体悟。世间万物运行,皆有其理。声带震动发声,如同琴弦,若琴身绷紧如铁板,琴弦受损,纵有气息,又如何能奏出清音?所谓解痉舒筋,导气通声,不过是顺应此理罢了。至于具体方剂配伍,需因人制宜,调和阴阳,滋养受损之处,化解淤塞之毒。”
注:琴身→喉部筋肉
琴弦→声带
气息→风箱
她这番结合了部分现代医学原理肌肉紧张、神经调节。
又包裹在中医术语气血,阴阳里的解释,听得孙院判如痴如醉,连连点头:“妙!妙啊!顺应其理!调和阴阳!姑娘真乃天授之才!那…那特殊的导引气息,松弛喉肌的发声训练…又当如何?”
他己经完全沉浸在这场颠覆性的探讨中,连换药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旁边的陆子衡早己捡起了针包。
此刻更是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张。
看向苏浅浅的眼神充满了震撼和…
一丝丝崇拜?
这理论听起来简首闻所未闻,却又莫名地很有道理!
他下意识地看向张嬷嬷,想象着她能正常说话的样子。
宋嘉茵可不管这些深奥的理论,她只看到自家姐妹被太医当成了宝。
立刻开启无脑吹捧模式,叉着腰,声音洪亮:“听见没!听见没!陆木头!孙太医!我姐妹这水平,张嬷嬷您就放一百个心!等您嗓子好了,咱让浅浅给您写个方子,保管您说话比黄鹂鸟还好听!”
张嬷嬷激动得只会点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嘴里不住地:“嘎!好!嘎!谢谢大小姐!嘎!”
就在这时。
内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股混合着地牢深处特有的阴冷、铁锈和淡淡血腥味的气息,瞬间侵入弥漫着药香的温暖房间。
一道高大挺拔的玄色身影出现在门口。
正是刚从地牢“慰问”完侯夫人母女的定北王江浔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冷峻淡漠的模样。
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眼底深处却残留着方才审问时那股未散的,如同淬炼过的冰刃般的锐利锋芒。
玄色衣袍的下摆,似乎还沾着一点地牢通道里不易察觉的灰尘。
热烈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孙院判正在给苏浅浅包扎的手猛地一抖。
差点把布带扯歪,连忙稳住。
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赶紧躬身行礼:“老…老朽参见王爷!”
陆子衡也瞬间回神,连忙跟着行礼:“参见王爷!”
宋嘉茵的吹捧也卡了壳,缩了缩脖子,有点心虚地往苏浅浅床边挪了挪。
她可没忘自己刚才还在嚷嚷着张嬷嬷以后声音比黄鹂鸟唱的还好听!
张嬷嬷更是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就往宋嘉茵身后躲,嘴里那声“嘎”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剩下一脸敬畏。
只有苏浅浅,靠在枕头上,微微歪着头,清澈的目光迎上江浔之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
她脸上没什么惧色,反而带着点探究和…
一丝了然?
“王爷回来了?”苏浅浅的声音带着点刚换完药的虚弱,却很平静。
江浔之的目光首先落在苏浅浅肩头新换的,包扎得干净利落的纱布上,确认无碍后。
才缓缓扫过屋内众人。
最后定格在孙院判身上。
“孙院判辛苦。”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苏姑娘的伤势,如何?”
孙院判连忙回禀,语气恭敬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回王爷!苏姑娘伤势恢复比预想中更快!伤口处理及时,未伤及筋骨,只要好生静养,按时换药,定能痊愈!只是…失血过多,还需好生调养气血。”
他顿了顿,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苏姑娘于医道之见解…实乃老朽平生仅见!老朽…受益匪浅!”
江浔之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回苏浅浅脸上,带着点审视的意味:“哦?能让孙院判如此推崇,看来苏姑娘不仅擅长…扎针止笑,于岐黄之道,也颇有心得?”
他特意在“扎针止笑”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苏浅浅听出他话里的调侃,也不恼。
反而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王爷过奖。不过是些微末伎俩,混口饭吃罢了。比不上王爷您…嗯…请人喝汤的本事高深莫测。” 她巧妙地把话题引回了他擅长的领域,暗指地牢审讯。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一个清亮狡黠
一个深邃难辨
无声的电流仿佛在噼啪作响。
一个在说“我知道你刚去干了啥”
另一个在说“你也别想藏着掖着”
江浔之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没接苏浅浅关于“喝汤”的茬,转而看向宋嘉茵和陆子衡,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嘉茵,陆公子,时候不早,苏姑娘需要静养。”
这又是明晃晃的逐客令了。
宋嘉茵虽然还想八卦,但看着七哥那张冰块脸,以及他刚从地牢带回来的生人勿近的气场,很识相地缩了缩脖子:“哦…哦!对对对!浅浅你好好休息!嬷嬷,我扶您出去!陆木头,走啦走啦!别杵在这儿当木头桩子!”
陆子衡也连忙应声:“是!苏姑娘好好休养,在下告退!”
他偷偷瞄了一眼苏浅浅,又迅速低下头。
孙院判虽然心痒难耐,满脑子都是“解痉舒筋导气通声”的医理。
但王爷发话了,他也不敢多留,只能恋恋不舍地收拾药箱:“王爷,苏姑娘,老朽明日再来为姑娘请脉换药。姑娘…若有闲暇,关于那发声导引之法…” 他眼巴巴地看着苏浅浅。
苏浅浅忍着笑:“孙院判放心,待我好些,定与您探讨。”
孙院判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宋嘉茵和陆子衡离开了,临走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张嬷嬷也被宋嘉茵小心地扶了出去。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苏浅浅和江浔之。
那股从地牢带来的,若有似无的阴冷气息,似乎也随着人走而淡了些。
江浔之走到床边,没有坐下,只是垂眸看着苏浅浅。
“侯夫人和苏柔”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在隔壁雅舍住得很是安生。”
“招了?”苏浅浅问,眼神清亮。
“嗯。”江浔之微微颔首,“竹筒倒豆子。谋害你的细节,与侧妃的勾结,太子那边的一些腌臜事…都写下来了,画了押。”
他的语气平淡。
苏浅浅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块冰…
好像也没那么冻人了?
至少
办事效率是真高。
“辛苦王爷了。”她真心实意地道谢,随即又狡黠地眨眨眼。
“那…王爷打算什么时候,让他们好好的体验体验地牢里面的滋味呢”
江浔之:“……”
他低头,对上苏浅浅那双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他有些无语的脸。
这女人…
伤成这样还不忘挤兑他?
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他沉默了几秒。
最终只是从鼻子里极轻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看着窗外庭院里摇曳的竹影,丢下一句:
“养你的伤,少操闲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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