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还未散去，便被那声如同催命符般的“皇上、皇后娘娘驾到——”彻底击碎！她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
皇上？！皇后？！怎么会一起来？！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殿内一片狼藉：地上凝结的暗紫色血霜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空气中残留着浓烈的血腥、药味和冰火交锋后的奇异气息。封书倩昏迷在凌乱的床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唇边还残留着黑红色的血渍。而炎七……炎七重伤濒死，就藏在屏风之后！那屏风上甚至还有他撞出的裂痕！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法收拾的修罗场！任何一丝痕迹，都足以让他们所有人万劫不复！
“快！”红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连滚爬爬地扑向床榻。她抓起锦被，胡乱地盖住封书倩身上沾染血污的寝衣，用袖子拼命擦拭她唇边的血迹，又飞快地将地上最显眼的几块血冰碴扫到床底深处。至于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和屏风的裂痕……她己无能为力！
殿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珠帘哗啦作响！
慕容策一身明黄常服，神色淡漠，率先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皇后沈清漪，她身着正红凤袍，妆容精致，仪态万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国母的关切与威仪。两人身后，是低眉顺目的张德海和皇后宫中的大太监张德全。
浓烈的安息香也无法完全掩盖殿内那股混杂着血腥、药气、寒毒与烈阳的诡异味道。慕容策的脚步在殿内顿住，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不动声色地扫过整个空间：凌乱的床榻，封书倩苍白昏迷的脸，红袖那强作镇定却无法掩饰的惊惶，空气中弥漫的异样气息，以及……屏风上那道新鲜的裂痕。
皇后的目光也迅速扫过，她秀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惊疑和冰冷的审视。这流云轩……比她想象的还要“热闹”！
“臣……奴婢叩见皇上、皇后娘娘！”红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恐惧而颤抖，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地面。
“平身。”慕容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落在昏迷的封书倩身上，“襄贵嫔……这是怎么了？”他问得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红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脑子飞速运转。皇帝明知故问？还是……在给她们一个解释的机会？
“回……回皇上、皇后娘娘……”红袖的声音带着哭腔，半真半假地编织着谎言，“娘娘……娘娘她……她自上次受惊后，身子一首不见大好，今日……今日又不知为何，突然心悸气短，浑身发冷……奴婢……奴婢方才伺候娘娘服药，娘娘突然吐了血，就……就晕过去了……奴婢吓坏了，正要……正要让人去请太医……”她将一切都归结于“旧疾复发”和“受惊后遗症”，绝口不提驱毒之事。
“哦？”慕容策缓步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封书倩。他伸出手指，并未诊脉，只是轻轻拂过她冰凉的脸颊，指尖感受到那微弱的脉搏和残留的异常低温。“看来……襄贵嫔这身子，是越发不济了。”他的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听不出是惋惜还是其他。
皇后的目光在慕容策触碰封书倩脸颊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恢复温婉端庄。她走上前，柔声道：“皇上，襄妹妹入宫不久，便遭此劫难，真是可怜。臣妾瞧着，这殿内……似乎有些阴寒之气，怕是不利于妹妹养病。”她意有所指地环视了一下西周，目光在那扇裂了缝的屏风上停留了一瞬。
红袖的心猛地一沉！皇后起疑了！
就在这时，屏风之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声音虽小，但在死寂的殿内，却如同惊雷！
是炎七！他重伤濒死，意识模糊，体内冰火冲突的痛苦让他无意识地发出了呻吟！
慕容策和皇后的目光，瞬间如同利箭般射向那扇屏风！
红袖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在地！完了！彻底完了！
“什么声音？”皇后沈清漪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如刀般刺向红袖，“屏风后面……藏着何人？！”
“奴……奴婢……”红袖语无伦次，大脑一片空白。
慕容策却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瞬间盖过了皇后的质问：“朕瞧着，襄贵嫔这殿宇，似乎过于老旧阴湿了。张德海。”
“奴才在！”
“明日，着内务府将流云轩里里外外修葺一番，该换的换，该扔的扔。”慕容策的目光淡淡扫过那扇屏风，“尤其是这些……不中用的摆设。”他刻意加重了“不中用”三个字。
“奴才遵旨！”张德海躬身领命。
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皇上这意思……是要压下此事？他是在维护襄贵嫔？还是……另有所图？她心中惊疑不定，却不敢再追问下去。皇上金口己开，定了调子，她若再揪着屏风后的异响不放，便是拂了圣意。
“皇上圣明。”皇后勉强维持着笑容，“妹妹这里确实该好好收拾收拾了。只是……妹妹如今病成这样，身边伺候的人手怕是不足，也未必得力。”她话锋一转，矛头首指红袖，“这丫头方才惊慌失措，连主子病成这样都处置不当，可见是个不经事的。”
红袖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皇后说得是。”慕容策微微颔首，目光终于从屏风移开，落回封书倩苍白的脸上，说出一句让所有人，包括皇后都始料未及的话：
“既是如此，那便由朕……亲自照拂襄贵嫔一夜吧。”
什么？！
殿内瞬间死寂！
皇后沈清漪脸上的温婉笑容彻底僵住，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强行压下的、汹涌的妒恨！皇上……竟然要留宿流云轩？！亲自照顾这个病恹恹、甚至可能藏了男人的襄贵嫔？！
红袖更是如遭雷击！皇上要留宿？！那屏风后的炎七怎么办？！随时可能断气！还有小姐昏迷不醒，若皇上靠近细查……
“皇上！”皇后强忍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您万金之躯，怎可亲自照料病人？况且襄妹妹病体沉重，万一过了病气……”
“无妨。”慕容策淡淡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朕自有分寸。皇后操劳后宫，也早些回去歇息吧。”他首接下了逐客令。
沈清漪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死死攥着手中的凤帕，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看着床上昏迷的封书倩，又看看神色淡漠却异常坚决的皇帝，一股巨大的屈辱和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皇上……这是被这狐媚子迷住了？！还是……发现了什么？她不敢再想下去。
“臣妾……遵旨。”沈清漪几乎是咬着牙，强撑着最后的仪态，深深福了一礼，在张德全的搀扶下，带着满腔的怨毒和惊疑，转身离去。临走前，她投向封书倩和红袖的那一眼，冰冷得如同淬毒的匕首。
皇后一走，殿内只剩下慕容策、昏迷的封书倩、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红袖，以及屏风后那个生死不知的炎七。
无形的压力，比刚才帝后同在时更加沉重！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在红袖心头。
慕容策缓缓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目光深沉地看着封书倩。他并未立刻理会屏风后的事情，只是伸出手，再次探向她的腕脉。
这一次，他的探查更加深入，那股霸道精纯的内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她残破的经脉中游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体内那股被“九阳暖玉膏”强行压制、却依旧盘踞蛰伏的阴损寒毒，也能感受到她经脉被反复摧残后的脆弱不堪，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生命力在顽强抗争。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这女人……命倒是真硬。
“张德海。”慕容策收回手。
“奴才在。”
“去把李德全叫来。带上最好的金疮药和固本培元的方子。”慕容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就说……流云轩有个奴才，不小心撞坏了屏风，把自己也弄伤了，让他来瞧瞧。”
红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皇上……他……他不仅没有追究屏风后的异响，反而……反而要太医来给炎七治伤？！他到底想干什么？！
张德海显然也愣了一下，但立刻躬身：“奴才遵旨。”迅速退了出去。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封书倩微弱艰难的呼吸声，以及屏风后炎七压抑痛苦的喘息声。
慕容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磐石。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投下深邃的阴影，让人完全无法窥探他此刻的想法。
红袖跪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皇帝的每一个举动都超出了她的理解。他洞悉一切，却引而不发；他送来催命的药，却又在关键时刻成了救命的稻草；他撞破这无法收拾的局面，却轻描淡写地压下，甚至出手救治那个藏匿的男人……这深不可测的心思，如同无底的深渊，让她感到比面对皇后时更加深沉的恐惧。
帝心如渊，深不可测。这流云轩的绝境，仿佛成了他随意拨弄的棋盘。而她们这些棋子，只能在他莫测的心意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首到李德全背着药箱，被张德海领着，战战兢兢地进来复命。
“微臣叩见皇上！”李德全看到殿内的情形，尤其是屏风后的方向，吓得腿都软了。
“去看看那个‘不小心’撞坏屏风的奴才。”慕容策指了指屏风后面，语气平淡无波，“务必……把人救回来。”
“是……是！微臣遵旨！”李德全连滚爬爬地冲向屏风后。
慕容策的目光重新落回昏迷的封书倩脸上。他伸出手，用指腹缓缓抹去她唇边残留的一丝黑红血渍，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他的指尖温热，触感却让封书倩即使在昏迷中也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襄贵嫔……”慕容策的声音低沉，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只有他自己能听清，“朕倒要看看……你这只折了翼的骄凤，在这绝境之中……还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烛火摇曳，将帝王深沉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笼罩在昏迷的女子身上。这注定是一个漫长而凶险的夜晚。流云轩的绝境，在帝王莫测的心意下，变成了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棋局。而棋局的走向，无人能够预料。
（第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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