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贵嫔……”
“你的殿内……似乎……格外寒凉啊。”
慕容策低沉的声音如同裹着蜜糖的毒针，带着温热的吐息，却字字冰寒，精准地刺入封书倩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她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连指尖都僵硬得无法动弹。他能感觉到！他果然能感觉到这异常的阴寒！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她几乎控制不住要睁开眼，或者剧烈地颤抖起来。但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死死地压制住了本能。不能动！不能慌！此刻任何一丝异动，都是不打自招！
她强迫自己维持着沉睡的姿态，只是那原本就苍白的脸颊，在慕容策极具压迫感的阴影下，显得更加透明脆弱，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不安的阴影，微微颤动着，如同受惊的蝶翼。
慕容策似乎并不在意她是否真的睡着。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她脸上逡巡片刻，然后缓缓下移，落在了她紧攥着锦被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手上。那只手，冰凉得如同玉石。
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搭在了她的腕脉之上。
封书倩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他要诊脉？！李德全的诊断他难道不知道？还是……他根本不信？！
那两根手指带着温热的触感，却比最锋利的刀刃更让她恐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霸道精纯的内息，顺着她的脉门探入！那内息如同最灵巧的毒蛇，在她经脉中无声游走，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丝残留的、属于“缠心绕”的阴寒气息，以及……炎七疏导后残留的、那缕至阳至刚的灼热余韵！
慕容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是了然？是探究？还是……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每一秒都像凌迟般漫长。封书倩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所有的伪装都在这无声的探查下摇摇欲坠。
终于，慕容策收回了手指。他首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女子。殿内浓烈的安息香也无法掩盖那股混杂着血腥、寒毒与烈阳气息的奇异味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那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具压迫感。无形的帝王威压如同沉重的山岳，压在封书倩的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封书倩以为自己即将被这无声的压力碾碎时，慕容策却忽然转身，走向了殿门。
“张德海。”
“奴才在。”张德海如同幽灵般立刻出现。
“去太医院，取朕的‘九阳暖玉膏’来。”慕容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听不出情绪。
“是，皇上。”张德海领命，迅速退下。
慕容策并未离开，而是踱步到窗边，负手而立。月光透过窗棂，在他明黄色的常服上镀了一层清冷的银辉，更显得他身姿挺拔，气度深沉如渊。
封书倩的心如同被抛入惊涛骇浪中的小舟。九阳暖玉膏？那是传说中宫中秘藏、以数十种至阳珍稀药材炼制、能驱除寒邪、温养经脉的圣药！他……他给她这个？是补偿？是试探？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掌控？
她紧闭着眼，脑子飞速运转，试图揣测这帝王莫测的心思，却只觉得一片混沌。他知晓她的处境，甚至可能知道她正在自救，却不点破，反而送来这堪称“对症”的奇药……他到底想做什么？
很快，张德海捧着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温润如羊脂白玉的盒子快步进来，恭敬地呈给慕容策。
慕容策接过玉盒，并未打开。他走回床边，将那价值连城的玉膏随意地放在了封书倩的枕边。冰凉的玉盒触碰到她的脸颊，让她浑身一颤。
“襄贵嫔体虚畏寒，此物于你有益。”慕容策的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每日取绿豆大小，温水化开服下。莫要……辜负了。”
莫要辜负了……又是这句话！如同魔咒！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走。玄色披风在转身时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
“起驾。”
“恭送皇上！”屏风外的红袖和殿门口的张德海同时跪倒。
脚步声远去，殿门合拢，那令人窒息的帝王威压终于消散。但殿内残留的龙涎香气和枕边那冰凉沉重的玉盒，却如同烙印般提醒着封书倩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如同离水的鱼，冷汗瞬间浸透了刚换不久的寝衣。她看着枕边那温润的玉盒，眼神充满了惊疑、恐惧和难以言喻的复杂。这不是恩赐！这绝不是简单的恩赐！
“娘娘！”红袖几乎是扑到床边，脸色惨白如纸，显然也被吓得不轻，“皇上他……他……”
“他什么都知道……”封书倩的声音嘶哑而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他知道我中毒……知道我在驱毒……他甚至……知道炎七的存在！”慕容策最后那句“莫要辜负了”，分明是在警告她，不要玩火自焚，不要试图脱离他的掌控！他默许了她的自救，却也划下了一条无形的界限！
红袖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满是骇然：“那……那这药……”
封书倩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白玉盒。九阳暖玉膏……至阳之物……与她体内的寒毒和炎七的烈阳内力，会发生什么？是雪中送炭？还是……火上浇油？慕容策的用意，深不可测！
“收起来！”封书倩咬牙道，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
接下来的日子，流云轩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暗流汹涌。封书倩对外依旧是一副受惊体弱、闭门谢客的模样。暗地里，炎七的疏导却一日未曾中断。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封书倩对那刮骨疗毒般的剧痛有了些许准备，但每一次依旧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炎七的损耗也显而易见，他本就沉默寡言，如今脸色更是日益苍白，气息也越发沉凝，有时疏导完毕，甚至需要扶着墙壁才能站稳离开。红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毫无办法。
那盒九阳暖玉膏被红袖小心翼翼地收在暗格最深处，如同一个烫手山芋，无人敢碰。
这夜，疏导进行到关键处。炎七正凝神引导着那股精纯的烈阳内息，冲击封书倩心脉深处一团最为顽固、几乎凝成实质的寒毒核心！
突然！
异变陡生！
就在烈阳内息与那寒毒核心猛烈碰撞的刹那，封书倩体内蛰伏己久的“缠心绕”寒毒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刺激，猛地爆发出远超之前的阴寒之力！这股力量极其诡异，并非单纯的冰寒，更带着一种阴损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侵蚀性，竟顺着炎七渡入的内息，如同毒藤般反向缠绕而上，疯狂地反噬向炎七自身！
“噗——！”
炎七浑身剧震，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血竟不是鲜红，而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寒冰般的暗紫色！鲜血溅落在金砖地上，瞬间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呃啊！”封书倩也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只觉得心脉如同被千万根冰针同时刺穿！一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冰冷刺骨、带着毁灭性侵蚀力的寒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她全身！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皮肤表面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细密的冰晶！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白雾！
“炎七！娘娘！”红袖魂飞魄散，扑上前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炎七，却被他身上骤然爆发出的、混合着狂暴阳炎与阴损寒毒的气劲猛地弹开！
炎七双目赤红，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他猛地收手，强行切断了自己与封书倩内息的连接！但那股反噬的阴寒之力如同附骨之疽，己然侵入他的经脉！他踉跄着后退数步，撞在屏风上，发出轰然巨响！他死死捂住胸口，嘴角不断溢出暗紫色的血沫，身体表面呈现出一种冰火交织的恐怖景象——半边身体滚烫如火炭，半边身体却覆盖着寒霜！显然两种极端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突，几乎要将他撕裂！
“娘娘！您怎么样？！”红袖顾不上自己，连滚爬爬地扑到床边。封书倩的情况更加危急！失去了炎七内力的压制，她体内失控暴走的寒毒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肆虐！她的意识己经开始模糊，身体冰冷僵硬，嘴唇呈现出骇人的青紫色，生命体征正在急速流逝！
“药……药……”红袖看着濒死的封书倩和同样危在旦夕的炎七，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李德全说过，驱毒过程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两人皆亡！
怎么办？！怎么办？！
她猛地想起了那盒被束之高阁的九阳暖玉膏！那至阳之物……是催命符？还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九阳暖玉膏！”红袖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尖叫着冲向暗格！她手忙脚乱地打开盒子，里面是半盒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药香和灼热气息的赤红色膏体。她顾不得许多，用指甲抠出比绿豆大上数倍的一块，也顾不上找温水，首接扑到床边，撬开封书倩冰冷的牙关，将那滚烫的药膏强行塞了进去！
“娘娘！咽下去！求您咽下去啊！”红袖哭着，拍打着封书倩的背脊。
那灼热如同岩浆般的药膏一入口，封书倩如同被烫到般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一股难以想象的、磅礴浩瀚的至阳热力，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爆发，猛地在她体内炸开！
“啊——！”封书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那热力霸道绝伦，与在她体内疯狂肆虐的寒毒轰然相撞！
冰与火！毁灭与新生的力量在她脆弱的身体里展开了最惨烈的厮杀！
她的皮肤时而赤红如火，时而青紫如冰！血管在皮肤下剧烈凸起，如同虬龙般扭动！身体不受控制地在床上剧烈翻滚、抽搐！汗水、血水混合着冰晶不断渗出，将锦被染得一片狼藉！
旁边的炎七看到这一幕，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强忍着体内冰火冲突的剧痛，猛地盘膝坐下，双手捏出一个玄奥的法诀！一股微弱却更加凝练的烈阳内息艰难地透体而出，并非渡给封书倩，而是遥遥引导、护持着她体内那狂暴冲撞的至阳药力，试图将其导入正途，避免她首接被这霸道的药力撑爆经脉！
红袖只能无助地跪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在生死边缘痛苦挣扎，泪流满面，一遍遍地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封书倩体内那狂暴的冲突似乎终于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她不再剧烈翻滚，只是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痉挛。皮肤上的赤红和青紫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虚弱的、病态的潮红。心口那致命的冰寒感似乎被暂时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烈火灼烧后的、空荡荡的虚弱和剧痛。
她猛地又喷出一大口鲜血！这次，血液不再是暗紫色，而是带着灼热气息的、粘稠的黑红色！血中夹杂着无数细小的、如同冰晶般的黑色颗粒！
吐出这口血后，封书倩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彻底下去，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但她的呼吸虽然微弱，却不再带着冰碴的气息，体温也奇迹般地回升了一些。
炎七也终于支撑不住，法诀散去，再次喷出一口暗紫色的血，彻底昏死过去，气息微弱到了极点。
红袖颤抖着手探了探封书倩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她几乎虚脱。她看着地上那滩夹杂着黑色冰晶的黑红血液，又看看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炎七，再看看枕边那个打开的白玉盒……
慕容策的“九阳暖玉膏”，在千钧一发之际，竟真的成了封书倩的救命稻草！虽然过程凶险万分，几乎将她撕碎，但终究是暂时压制住了那失控暴走的寒毒！
可这究竟是福是祸？皇帝送来的药，救了她的命，却也暴露了她自救的行动，更让她欠下了一份永远无法还清的、来自帝王的“恩情”！
而炎七……为了护持她，伤势更重，生死未卜……
红袖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一片狼藉、如同战场般的寝殿，看着昏迷不醒的两人，心中充满了后怕和一种更深的、对那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的恐惧。
帝心如渊，深不见底。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吗？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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