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银杏黄透第三层时,谢渊的案头积了七封未寄出的家书。
"将军,边关秋防己妥,只是北狄使团明日抵京,臣观其使者眼神桀骜,恐在朝会上发难。"亲兵将密信放在砚台旁,见老将军正对着张素笺出神,忍不住多嘴,"陛下登基后第一次见外使,您要不要......"
"不必。"谢渊打断他,指尖抚过素笺上"琅儿亲启"西个字。这笺纸是岭南特有的竹浆纸,当年他送女儿去别院避祸时,她总用这种纸写信,说竹纤维坚韧,经得起海风打。
案头的铜鹤香炉里,燃的还是女儿最爱用的檀香。谢渊想起三十年前,刚满月的谢云琅被裹在襁褓里,抓着他的胡须不肯放,那时他总笑这丫头野,不像个郡主。后来她长大些,跟着他在演武场练骑射,箭术比同龄的皇子还好,却在及笄后突然收敛锋芒,学着描眉画鬓——他那时只当女儿懂了闺阁规矩,首到在太子府搜出的密信里,看见萧承弈写"谢云琅性情柔顺,可堪为妃",才知她是故意藏起爪牙。
"将军,宫里来人了。"管家捧着个锦盒进来,盒上印着紫宸殿的火漆,"说是陛下连夜让人赶制的。"
打开锦盒时,谢渊的手顿了顿。里面是件玄色披风,领口绣着极小的云纹,针脚细密,分明是画春的手艺。夹层里藏着张字条,是谢云琅的字迹:"北地风大,父亲巡营时记得添衣。使团之事,不必挂心。"
他忽然想起登基大典那日,百官山呼万岁时,女儿朝他看了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帝王的威仪,倒像是幼时得了嘉奖,等着他夸的模样。
"将军,户部送来的军粮清单......"亲兵的声音带着犹豫。谢渊接过清单,看见"拨往西北军粮三千石"旁,有行小字批注:"其中五百石为新粮,掺了苏州送来的稻种,让将士们试种。"
这是楚明昭上个月托人带来的稻种。江南女子心思细,特意在信里画了种植图谱,说"亩产可比旧种多两成,若在西北推广,军粮自足有望"。谢渊着那行小字,忽然想起女儿小时候,总把楚明昭送的糖人藏在箭囊里,说"明昭姐姐的糖人,比宫里的好吃"。
夜深时,他终于提笔写下第一封家书。墨是新研的松烟墨,是女儿让人从岭南运来的,说是"父亲写奏报时用惯了这种"。他写了边关的秋景,写了新训练的水师如何在芦苇荡里演练,写了北狄使团带来的贡品里,有匹极好的狐裘,正好给她做冬衣。
写到末尾,笔锋顿了顿。谢渊望着窗纸上摇曳的树影,想起今日在城门口,看见几个穿青衫的女子提着书箱,说要去参加女科乡试。守城的士兵笑着放行,说"陛下有旨,女子赴考,与男子同礼"。
他添了句:"今日见街角小儿唱新谣,'凤凰台上凤凰游,不是男儿才封侯'。琅儿,你当年在岭南画的海图,如今真的有人去闯了。"
将信纸折成方胜时,谢渊发现砚台里的墨还剩许多。他忽然想,这封信不必急着寄出。等明年春天,他亲自带着新收的军粮回京,站在紫宸殿的殿前,再亲手递给她——就像当年她从岭南回来,捧着账本,得意洋洋地说"父亲你看,我把别院里的荒地,都种成了良田"。
窗外的银杏叶又落了几片,落在信纸上,像极了女儿幼时画的小鸭子。谢渊将家书放进锦盒,与那件玄色披风叠在一起,忽然笑了——这江山万里,终究是她亲手,种出了新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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