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夏夜总带着海风的甜意,谢云琅站在望海楼的露台上,指尖无意识地着栏杆上的贝壳纹路。远处港口的灯火明明灭灭,像撒在墨蓝丝绒上的碎钻——那是"望远号"归航前最后的检修灯,也映着她眼底一丝不易察觉的怔忪。
"王爷还没歇息?"裴砚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夜露的清冽。他手中捧着一个朱漆食盒,打开来是一碟水晶糕,旁边卧着一小盏温热的桂花酿。"陈教习说您今日翻了一天《海国图志》,该用些润肺的点心。"
谢云琅回头时,正撞上他垂眸布盏的侧影。烛火在他睫毛上跳跃成细碎的金芒,鼻梁的线条被映得格外清晰。自那年在岭南初见,这个总带着密信与匕首的男子,早己从冷峻的暗卫变成了她案头最可靠的左右手,却也成了她心底一处不敢轻易触碰的柔软。
"在想京城的事?"裴砚将桂花酿推到她面前,声音低得像怕惊扰了夜色,"新帝登基,太后重用外戚,北疆铁矿的贡奉怕是又要生变。"
"不止是铁矿。"谢云琅呷了口甜酒,舌尖泛起桂花的清苦,"弘武朝时用典籍换铁矿的法子,如今未必奏效了。"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裴砚放在食盒边缘的手上——那只手曾握过密信,执过匕首,此刻却小心翼翼地避开糕点上的糖霜,"只是岭南不能停,海上的路...更不能停。"
裴砚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里面躺着一枚打磨光滑的黑色磁石,被铜片固定成罗盘的模样,指针却并非指向南北,而是缀着一颗用南海珍珠雕成的月牙。"这是属下...照着您画的图纸做的。"他的指尖蹭过珍珠月牙,声音有些不自然,"您说过,远洋时除了星辰,也需一盏'心中的灯'。"
谢云琅怔住了。那是三年前,她在绘制新型罗盘图纸时,随口提过一句"若能有枚只指归处的罗盘就好了"。那时裴砚只是默默记下,如今却真的将这空想变成了实物。珍珠月牙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极了他每次在她蹙眉时,悄悄放在案头的那盏暖灯。
"裴砚,"她忽然轻声唤他,"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从京城到岭南,从暗卫到辅臣...可曾想过换个活法?"
裴砚抬眸,眼中映着她的影子,还有窗外整片星河。"属下的活法,从在杏花巷替您挡下那支冷箭时就定了。"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那时您问我为何救你,我说'职责所在'。"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其实...是因为您蹲下来替我包扎伤口时,发间的玉兰香,像极了我小时候在江南见过的春夜。"
谢云琅的心猛地一颤。她想起那年逃亡途中,杏花巷的雨巷深处,他浑身是血地倒在她面前,却硬是撑着将她护在身后。她总以为他是为了家族使命,却不知那玉兰香里,藏着他未曾说出口的开端。
海风忽然大了些,吹得烛火摇曳。裴砚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用身子替她挡住风,袖口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那瞬间的温热像电流般窜过,谢云琅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没有了平日的沉稳,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浪潮。
"王爷..."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属下知道自己身份低微,不该..."
"嘘。"谢云琅伸出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唇上。她能感受到他唇瓣的微颤,也感受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在岭南,没有王爷和暗卫,只有谢云琅和裴砚。"她拿起那枚珍珠罗盘,将它放进他掌心,再轻轻合上他的手指,"这枚罗盘,该指我们一起走的路。"
裴砚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被浓得化不开的暖意填满。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却用力,仿佛要将这片刻的真实嵌进骨血里。远处港口传来归航的号角,悠长而清亮,惊起一滩宿鸟,也惊散了星夜下最后的矜持。
"望远号"的帆影在黎明中渐渐清晰时,谢云琅站在船头,裴砚立在她身侧,手中紧握着那枚珍珠罗盘。海风掀起她的发带,他伸手替她拢到耳后,指尖划过她耳廓时,两人相视而笑,无需言语,便己读懂对方眼中的星辰与海洋。
而望海楼的露台上,那盏未饮尽的桂花酿还留着余温,旁边的珍珠罗盘静静躺着,指针上的月牙正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像极了袖中藏着的、永不落下的月光。他们的故事,在海丝路的涛声里,又翻开了一页带着玉兰香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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