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赵容瑾站在书房窗前，手中握着一盏茶，眼神却始终落在院中那条蜿蜒的小径上。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等什么人。
施微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掠过案头散落的纸张，最后落在他背影上。他的肩膀绷得极紧，像是随时准备迎敌。
“他要来了。”她低声说。
赵容瑾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哑，“是该来了。”
话音刚落，门帘无声地被掀开一角，一个身影悄然踏入房中。那人穿着一袭素色长衫，肩上背着一把古琴，步伐缓慢而稳健，每一步都踏在最安静的角落里。
柳无眠。
施微微微侧身，目光落在来人脸上。那是一张极为清瘦的脸，眼窝深陷，双目蒙着一层白翳，仿佛真的看不见这世间万物。可她知道，这个人，从来都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王爷。”柳无眠微微欠身，语气平和如水，“深夜来访，打扰了。”
赵容瑾没有转身，依旧望着窗外，“你既然知道会打扰，为何还要来？”
柳无眠轻笑一声，缓步走到桌边，将琴轻轻放下。
“我带来了些消息。”他说，“或许，是你不愿听，却又不得不听的。”
赵容瑾终于转过身来，目光如刀，首刺对方。
“说。”
柳无眠也不恼，缓缓坐下，指尖轻抚琴弦，似是在整理思绪。他的动作很慢，像是怕惊扰了谁，又像是在试探什么。
“贤安帝近日下了一道密令。”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命刑部重查当年调婴案。”
施微心头一震，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赵容瑾神色未变，但眼神己冷至极点。
“调婴案？”他冷笑一声，“不是早己结案了吗？”
“结案，不代表结束。”柳无眠淡淡道，“尤其是当有人想要揭开旧伤疤的时候。”
赵容瑾沉默片刻，忽然问：“你是来告诉我这个的？”
柳无眠摇头，“我只是来提醒你们，别让别人替你们揭开真相。”
施微皱眉，“什么意思？”
柳无眠抬起手，指尖轻拨琴弦，一串低沉的音符在屋内回荡。他的动作很随意，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你们以为，自己掌握的线索己经足够多。”他缓缓道，“但你们不知道的，才是最危险的。”
赵容瑾的眼神陡然锐利，“你到底想说什么？”
柳无眠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空洞的眼眶对着他们两人，仿佛能看透一切。
“我想说的是——”他顿了顿，语速放得更慢，“若你们不想成为棋子，就别再按别人的棋路走。”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施微盯着他，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安。她总觉得，这个盲眼琴师的话，不仅仅是警告那么简单。
赵容瑾却没有再追问，而是忽然开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
柳无眠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因为我曾经也被人当作棋子，后来……我成了执棋的人。”
他站起身，伸手取下琴上的最后一根断弦，随手放在桌上。
“保重。”他说完便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施微看着桌上的断弦，眉头越皱越紧。
赵容瑾却突然开口：“别碰它。”
她一怔，看向他。
“那是‘断音笛’的一部分。”他解释道，“朱衣阁特制之物，能干扰契约感知。他留下这个，是想让我们活命。”
施微心中一震。
“可他为什么帮我们？”她忍不住问。
赵容瑾沉默片刻，缓缓道：“因为他知道，真正的大局才刚开始。”
屋内再次陷入寂静，唯有那根断弦，在烛光下泛着幽幽微光。
---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赵容瑾便独自来到府中练剑场。
寒风凛冽，吹得他衣袂翻飞。他拔出佩剑，挥舞间剑气纵横，每一招都带着凌厉之势。
然而，就在他收势的一瞬间，手腕上的紫痕忽然泛起一阵微弱的蓝光。
他低头看去，眼神微动。
这是昨夜琴音触发的反应。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柳无眠弹琴的画面。那一曲《折桂令》，并非寻常曲调，而是暗藏玄机。他当时察觉到异样，立刻打断，可还是没能完全阻止契约波动。
他握紧剑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在担心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赵容瑾没有回头，只淡淡道：“你不该这么早过来。”
施微走近几步，看他一眼，又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际。
“昨晚的事，你相信他说的吗？”她问。
赵容瑾沉默片刻，缓缓道：“信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比他们更快一步。”
施微点头，随即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赵容瑾收回剑，转身面对她，目光深沉。
“先找到那个下令重查调婴案的人。”他说，“然后……让他后悔。”
施微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声道：“好。”
两人并肩而立，晨曦初露，照亮了他们彼此的轮廓。
这一刻，仿佛有某种无形的东西，在他们之间悄然生长。
不是依赖，不是怜悯，而是一种更深的牵系。
---
夜幕再度降临，赵容瑾独坐书房，手中拿着那根断弦。
他着它的边缘，思索良久，终是将其收入袖中。
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青黛推门而入，神情凝重。
“主子，宫中有消息传来。”她说，“冯保秘密召见林夫人，二人在御花园密谈半炷香时间。”
赵容瑾抬眸，“说了什么？”
“听不清。”青黛摇头，“但他们离开时，林夫人脸色很差。”
赵容瑾眯起眼，“她在害怕。”
“她不该怕我们。”施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缓步走进来，眼中带着几分冷意，“她该怕的，是她自己埋下的那些东西，迟早会把她吞没。”
赵容瑾看着她，忽然笑了笑。
“你说得对。”他站起身，走向她，“所以，我们得让她亲眼看着，那些东西是怎么毁掉她的。”
施微与他对视片刻，轻轻点头。
“那就开始吧。”
夜风吹进屋内，卷起案上一页纸，飘落在地。
纸上，赫然写着两个字：
“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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