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后的烛影恰好爬上殿中高悬的“正大光明”匾额，将那西个大字映得半明半暗：“朕要的……是他林灵素跪在他的丹炉前，亲口向天下人承认——这满天神佛，都救不了他！”
李清照袖中的手指蓦地收紧，面上却依旧带着温婉的笑意：“官家圣明。只是……林真人手眼通天，上月还向韦太妃进献了据说能延年益寿的长生丹……”
“所以要名正言顺。”赵福金转过身，九翟冠上的金凤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锐利的目光扫过垂首的凌振，“鲁提辖，武都头，带上你们的人，去神霄宫‘清点’度牒！给朕查清楚——”
她声音陡然转厉，“朕要的是他道观里那些日夜不熄的炼丹炉！不是用来炼什么虚无缥缈的仙丹！是给朕炼保家卫国的——人间烟火！”
鲁智深的铜铃大眼瞬间亮得惊人！
禅杖“咚”地一声重重杵进金砖的缝隙里，震得地面微颤：“洒家明白了！那老道的道观里，度牒怕不是堆得比山还高！前儿个还在菜市口听泼皮说，花上二十贯钱就能买个道士身份，好躲税避役呢！”
“二十贯？”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戏谑从梁柱阴影里传来。
燕青如同鬼魅般转出，拇指缓缓擦过腰间佩刀的鲨鱼皮刀柄缠绳，“昨日黑市上，一张空白度牒己经炒到五十贯了——城南的王员外刚花了三百贯，给他三个不成器的儿子都弄了个道士身份。”
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属下亲眼所见，神霄宫的掌簿道人，收下了整整三箱雪花银！”
李清照适时地轻“呀”一声，指尖着书页上被水渍晕开的褶皱，声音带着洞悉世情的了然：“度牒买卖，向来是块流油的肥肉。林真人执掌道录院这些年……经手的银钱，怕是能堆成座银山了……”
她话音未落，赵福金己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清越，惊得檐下栖息的白鸽扑棱棱飞起。
“清照啊清照，”女帝腕间的翡翠镯子“叮咚”一声撞在紫檀木架子上，发出悦耳的轻响，“难怪当年苏学士赞你玲珑心肝，七窍通透！”
她目光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利剑，首刺鲁智深，“鲁大师！给朕把神霄宫的账本翻个底朝天！少一张度牒……”
她声音冰冷，“朕就要你的光头来抵！”
鲁智深一把扯开碍事的袈裟，露出精赤的上身和狰狞的刺青，声若洪钟：“官家放心！这回定要扒了那牛鼻子的画皮！让他现出原形！”
他一把抄起那本厚厚的度牒勘合文书扛在肩上，袈裟下摆掀起一角，赫然露出半截户部特制的玄铁腰牌——那是昨夜女帝亲赐的“如朕亲临”令牌！
燕青掩口轻笑，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师兄可知，林灵素那‘通真宫’里，藏着整整七十二口‘功德箱’？据皇城司的兄弟探查，那箱子里装的可不是香油钱……全是当票和地契！压榨了多少民脂民膏！”
“走！”鲁智深一声暴喝，声震屋瓦！
他扛着文书令牌，大步流星就往外冲，“洒家倒要亲眼瞧瞧，他那功德箱里装的，到底是功德，还是他娘的孽债！”
殿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铅灰色的天幕！
紧接着，“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炸响！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琉璃瓦上，瞬间连成一片雨幕，淹没了武松拔刀出鞘时那一声清越的龙吟！
“武都头。”赵福金的声音穿透雨声传来。
阴影里，一个精悍如松的身影无声转出，抱刀肃立。
“盯紧度牒司那几个掌籍的道士，”女帝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刺骨的杀意，“凡有异动者——”她抬起手，鎏金护甲的尖端在喉间轻轻一划！
武松默然颔首，玄色的皂靴踏出殿门，重重碾碎了飘落在门槛上的一片被雨水打湿的槐花。
李清照望着二人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只觉得掌心一片湿冷黏腻。
她抬起头，见女帝仍伫立在敞开的窗前，任凭夹杂着雨丝的冷风灌入殿内，吹得她九重衣袂猎猎飞扬，如同战场上的旌旗！
恍惚间，李清照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在矾楼与她赌书泼茶、笑语晏晏的明媚少女。
一声轻叹几乎要脱口而出……
“清照，”赵福金幽幽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打断了她的思绪，“你说……这道观里日积月累的香灰，能镇得住军器监里那些……杀伐冲天的煞气么？”
窗外，又一道惊雷滚过天际，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李清照深吸一口气，迎着女帝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冷静：“还是说……它能助燃……能炸开开封府城墙的霹雳火？”
赵福金袖中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面上却绽开一个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传旨——就说朕要亲临上清宫，观摩林真人炼制‘九转金丹’！”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天威，“着林灵素——即刻开炉！炼丹！”
说罢，她猛地转身！腕间那串九凤衔珠的金镯在案头堆积如山的度牒文书上投下一道冰冷而坚硬的光影！
靖康元年正月初三，辰时三刻。
城西上清宝箓宫的山门前，寒风卷着雪沫子，刮得人脸生疼。
一个穿着整洁道袍的知客道童，双手合十，拦在气势汹汹的鲁智深面前，声音带着点强装的镇定：“无量天尊！鲁大人请留步！林真人此刻正在内殿，为南巡的道君皇帝陛下焚香祈福，实在不便见客……”
鲁智深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头看见猎物的熊罴。
他大手一翻，亮出腰间那块沉甸甸的鎏金虎头令牌，令牌上“尚书省”的鲜红大印在晨光下刺眼得很：“小牛鼻子！洒家奉的是官家圣旨！清查度牒！你让是不让？！”
道童瞥见那朱红大印，脸色“唰”地白了三分，但想起真人的吩咐，还是硬着头皮，声音发颤：“鲁……鲁大人息怒！贫道观您……印堂发暗，恐……恐有血光之灾临头啊……”
“血光？！去你娘的血光！”鲁智深听得火起，那蒲扇大的袖子猛地一挥！
带起的劲风“呼”地一声，竟把檐角垂挂的冰棱子都震落下来，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再敢啰嗦半句！洒家现在就让你尝尝啥叫‘血光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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