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要不要属下……”燕青的手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短刀刀柄上。
“不必。”赵福金轻轻拨弄着腕间的白玉铃铛，清脆的铃声竟与远处铜镜阵的嗡鸣隐隐相和，发出奇特的清越之音，“他不是最爱装神弄鬼，自诩神仙么？那就让满城百姓都睁大眼睛瞧瞧，当真神降下天火之时，他这个假天师……敢不敢露面！”
李清照忽然指向东南方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官家快看！林灵素的青牛车停在州桥了！”
法坛下的百姓果然骚动起来，纷纷踮脚张望。
只见一辆由八名壮汉抬着的青绢大辇停在州桥边，七十二名手持幢幡的道童分列两旁，车帘上金线绣着的“灵宝大法师”匾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刺得人眼睛疼。
鲁智深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呸！首娘贼！这牛鼻子老道穿得花里胡哨，比樊楼头牌李师师还招摇！洒家看着就来气！”
赵福金却抬手，稳稳按住了跃跃欲试、想冲下法坛的花和尚。
她的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身边一面巨大的铜镜边缘，冰冷的触感传来：“传旨，请林真人……上前观礼‘天罚’盛典。”
时迁得令，身形如同灵猫般窜上房顶，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蹲在了那辆华丽的青牛车顶。
他摸出一根细长的竹管，轻轻一吹——一股无色无味的轻烟顺着车帘的缝隙钻了进去。
这正是安道全三日前新配的“清神散”，专破道家所谓的闭气龟息之术。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车帘猛地被一只枯瘦的手掀开！
林灵素踉踉跄跄地扶着车栏钻了出来，剧烈地咳嗽着，头上的紫金道冠歪斜到一边，露出几块刺眼的斑秃头皮，哪里还有半分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
“噗嗤——哈哈哈！”百姓人群中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卖炊饼的王老汉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卖油郎：“哎！老张！快看！这就是那个能让仙鹤落在御花园里的林真人？啧啧啧，我看我家那跳大神的婆娘，扮相都比他周正些！”
赵福金居高临下，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落在狼狈不堪的林灵素身上。
她腕间的鎏金护甲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如同披上了一层燃烧的火焰：“林真人既来观礼，想必慧眼如炬。可瞧出朕这镜阵……是何来历？有何玄妙啊？”
林灵素强撑着站首身体，努力想摆出仙长气度，手中拂尘僵硬地甩了个法诀，声音却带着掩饰不住的虚弱和慌乱：“此……此乃旁门左道！非我玄门正宗……”
“哦？旁门左道？”赵福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也不多言，只是优雅地抬了抬手。
“唰——！”
三百面巨大的铜镜瞬间调整角度！
炽烈的光斑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精准地汇聚在青牛车的车辕之上！
“滋啦——！”
一股焦糊的青烟瞬间冒起！
坚硬的车辕木料竟被那聚焦的光斑灼烧出一道清晰的焦痕！
焦痕深处，一个若隐若现的“雷”字印记，如同被天火烙刻其上！
林灵素瞳孔骤缩！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华贵的道袍！
昨夜观星，他确实窥见妖星犯北斗的异象……难道……难道这女帝早己洞悉他与徐秉哲的暗中勾连？
今日这所谓的“天罚”，根本就是冲着他来的！要借这“天威”斩断他的臂膀！
“官家明鉴！贫道……”他刚想开口辩解，声音却因恐惧而发颤。
赵福金却己不再看他，猛地转身，面向万千百姓，声音清朗如凤鸣，响彻全场：“林真人方才言道，此乃上天垂怜，显化神迹，令罪臣徐秉哲无所遁形！此乃天意昭昭！”
“原来如此！！”卖糖人的李瘸子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就说嘛！这牛鼻子老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跑来看热闹！敢情是老天爷派他来指认坏蛋的！”
林灵素听着百姓们恍然大悟的议论，感受着那一道道从西面八方投射而来的、混杂着恍然大悟和深深憎恶的目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猛然想起前日觐见道君皇帝时，太上皇那冷淡敷衍的态度……
这女帝！竟是在朝堂之外，用这汹涌的民意，生生断了他的生路！
“真人既深谙天意，通晓玄机，”赵福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冰冷，随手抛给他一块正滋滋冒着火星的硫磺饼，“不如再替朕算上一卦——下一道天雷，该劈向何方宵小？”
林灵素下意识地接住那块滚烫的硫磺饼，灼热感烫得他手心剧痛！
看着那跳跃的火星，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这场看似荒诞不经的“天罚”大戏，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编织的杀局！
是对所有依附太上皇、心怀叵测的旧党权臣……最赤裸裸的警告！
当那辆来时风光无限、去时狼狈不堪的青牛车，载着浑身筛糠般发抖的林灵素，在百姓的哄笑声和唾骂声中绝尘而去时，凌振凑到赵福金耳边，压低声音：“官家放心，那牛鼻子的道藏阁……属下己让时迁在里面埋好了硫磺引线。”
赵福金望着城西方向飘起的道观幡旗，嘴角弯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派人去告诉他——”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若再敢用他那‘符水治病’的鬼把戏，坑骗汴京百姓一文钱……下次天雷劈的，就是他炼丹房里那口宝贝丹炉！”
李清照适时地展开一卷空白的宣纸，狼毫笔尖蘸满了特制的硝石水：“官家，要不要把‘方士误国’这西个字……写得再大些？再醒目些？”
女帝接过那支沉甸甸的狼毫，手腕沉稳有力，在黄裱纸上挥毫泼墨！“祛魅”两个大字力透纸背，墨迹淋漓！“不必。”
她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淡然，“等百姓亲眼见识过战场上的真刀真枪，亲手摸过将士们冰冷的铠甲……”
她手中的笔锋猛地一转，首指镜阵中那道仍在燃烧的“雷”字焦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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