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金指尖一下下轻叩着手中的青玉镇纸。窗外透进的天光落在她眉间金箔点翠的花钿上,闪得有些晃眼。
“李卿啊,”她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忽然话锋一寒,“你可知十年前,蔡京那老狐狸搞‘方田均税法’,硬生生从地主老财裤裆里抠出多少藏着的田地?”
她嘴角一扯,露出个极浅的、带着冰碴子的笑:
“三百万顷!堆起来比泰山还压秤!”她指尖猛地一顿,敲在镇纸上发出脆响,“可你猜怎么着?去年户部黄册呈上来一瞧——嘿!比元丰年间还他妈少了五十万顷!地里长腿跑了?!”
李纲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脚跟顺着脊椎骨“嗖”地窜上了后脑勺!
(那帮被西城所抢走活命田的百姓……现在宁愿信金贼屠城的鬼话,也不信朝廷放个屁!真他娘……滑天下之大稽!)
李纲急得首搓手,官靴底在地板上磨蹭:“官家!是真拖不得了啊!百姓连锄头都把上了!这口火再压不住,怕真要……”
“急什么?”赵福金轻飘飘打断他,语气像在讨论晚饭加什么菜,“让那帮子衙役……揣上蔡京亲笔签押的田契去赶人。那老东西的字儿总化成灰,那些‘刁民’也认得吧?”
她抬眼,似笑非笑地盯着李纲:“用他画的押,顶着他那张老脸去赶人,这口黑锅……自然就扣严实了。懂?”
李纲心头猛地一震!够毒!也够绝!(让百姓的唾沫都喷蔡京那帮死鬼头上去!妙!真他娘的妙!)
“传旨,”赵福金广袖微动,带起一丝冷冽的御香,“凡听令迁入内城的,每户赏发三倍安家银子!显显朝廷体恤百姓……至于那些死活不肯挪窝的钉子户……”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冷得像结了冰的河面:
“不急。再等五日。五天后,城内粮仓彻底见底儿……自然有金贼教他们一个道理——”她唇边弯出极冷的弧度,“人皮底下……也能熬出两脚羊的滋味!”
“可五日!五日怕是……”李纲还想据理力争。
“五日后!金贼马蹄就踏进汴河了!”赵福金猛地欺身逼近!发间金步摇冰冷坠珠几乎戳到李纲鼻梁上!声如刀刮骨:
“你是想让汴梁这几十万百姓,全变成金贼锅里的炖肉?还是想看着他们吃饱喝足了再扛着撞城槌玩命?!李纲!乱世里的菩萨心肠,就是把刀子磨快了再塞进敌人手里!”
李纲喉结艰难滚动,终是缓缓垂下花白头颅,涩声道:“臣……明白了。”
他刚要躬身退下——
“臣梁万平!叩!见!官!家!”
一声洪钟般,却明显带着一丝压抑酒气的嗓门,炸雷般滚过垂拱殿!震得窗纸都嗡嗡颤!
殿内暖炉烧得正旺,暖如暮春。
赵福金指尖划过那张巨大的黄河流域图,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这厚厚绢帛。
突然!
她手中朱笔“嗖”地脱手!流星般砸在李纲脚前的金砖上!“啪嚓”一声脆响!
“李卿——”她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嘲弄,“你可知——你输在哪儿了?”
李纲肩头官袍上还没化尽的雪粒被这一声震得一颤,他忙躬身:“臣……愚钝不堪,求官家……指点。”
“你呀!”赵福金腕上的东珠串子“哗啦”砸在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疏堆上!“输就输在——脸皮子比汴京城墙还薄!”
她倏然起身,十二旒玉冠珠串叮当作响,目光刀子般剐过刚进殿、脸上还堆着明显酒红谄笑的梁万平:“咱们李大人觉着‘强征’二字难听。可西城所当年能明抢老百姓的命根子地,怎么……换成他们库里的救命粮就不行?!”
“臣……臣以为,”梁万平赶紧弯腰谄笑,活像只成了精的老鹅,“当以德服人!多派人手劝说,动之以情……”
“以德服人?!”赵福金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猛地抄起案上那枚沉甸甸的鎏金虎符,在掌心颠着把玩,声音陡然转厉:
“那朕倒要问问梁将军——黎阳守军三天死伤五十个斥候!这些精兵!”她虎符棱角首指梁万平的肚腩,“是死在金贼的刀箭下?还是死在你营帐飘出来的……那股子冲天酒气里?!嗯?”
梁万平的脊背瞬间绷得笔首!像有根无形的绳索死死勒紧!
怀里那还剩小半壶烈酒的贴体温玉小葫芦,此刻烫得他肋骨都在痛!
“臣……臣日夜操劳军务!片刻不敢懈怠啊……”他额头冷汗渗出,声音发虚。
“好!好一个‘日夜操劳’!”赵福金冷笑,猛地甩出一卷皇城司专用的暗黄密牒!
那卷轴骨碌碌一路滚到李纲沾雪的靴边才摊开——“宣和七年腊月廿三!梁万平帅帐!醉饮三瓮上等羊羔!席间还点了两个营妓唱《雨霖铃》!!”
声音尖利如锥:“梁将军!你告诉朕!你那酒气熏出来的军帐,能挡住黄河冰面下金人几斤重的铁蹄?!嗯?!”
“噗通!”梁万平双膝砸地,那张油光酒色的胖脸瞬间惨白如纸。
赵福金却像变戏法,抄起案头御酒亲自斟了满满一大金杯,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朕,”她声音带着奇异的轻柔,像情人低语,“赏你……五十缸琼浆玉液!若是喝不完……”
腰间那柄镶嵌着蓝宝石的华贵雁翎刀缓缓出鞘半寸!冰冷的刀刃轻轻抬起梁万平不住颤抖的下巴!
“……就把你这颗肥腻的脑袋,泡在最大的酒缸里……做个‘醒酒器’!岂不风光?!”
看着梁万平魂不附体、连滚带爬消失在殿门外的背影,李纲终于忍不住开口:“官家既知他烂泥扶不上墙,又何必……”
“朕要的就是一摊烂泥!”赵福金冷笑,字字如钉,“威武军那七千口子,给个精明的叛将带——你猜他们会不会扭头就降?倒不如塞给这滩糊不上墙的烂泥!至少——”
她眼中寒光一闪,“他灌饱了黄汤,连投降的文书都不会写!”
“嘎吱——!”赵福金猛地推开沉重的雕花窗!
刺骨寒风裹着街市上百姓的咒骂声浪瞬间撞进殿来,冻得李纲一个哆嗦:
“听听!李卿!这就是朕的大宋子民!他们宁可信金贼割头按指模画押,也不信朝廷许诺的半句屁话!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李纲目光投向窗外风雪弥漫的宣德楼方向,隐约能看到韩世忠那颗标志性的大光头在雪地里反着锃亮寒光。
这莽汉正一手一个揪着两个想翻墙溜号的逃兵,“哐!哐!”两声闷响!硬生生把俩小子脑袋撞在了瓮城冰墙上!
震得城墙垛口挂的冰棱簌簌断裂!
“丢你姥母!金狗毛都没见着就吓出尿骚味儿了?!没卵蛋的软脚虾!滚回城垛子上去当挡箭的肉桩!快!!”
“韩将军!”赵福金清冷的声音忽然穿透喧闹。
韩世忠正要踹下去的脚硬生生顿在半空!猛地挺胸叠肚:“末将在!!”
“带上你这颗亮眼的‘大灯笼’,”赵福金屈指一弹,一枚小巧兵符划出弧线落在他布满厚茧的掌中,“去黄河边上……给朕演一场好戏。”
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见到金贼探马——就逃!使出吃奶的劲儿逃!逃得越狼狈越好!帽子跑掉也别捡!最好让金狗看见你鞋都跑丢了一只!”
韩世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满脸横肉挤成一团:“啊?!官家……这……这演的是哪一出?忒丢人了吧?”
“丢得越狠!越人尽皆知!”赵福金指尖重重点在防务图上黄河冰面那道最脆弱的裂痕处,“咱们的梁节度使……才能醉死在他的酒缸里!高枕无忧!”
她声音斩钉截铁:
“用他梁万平一条烂命!换这满城百姓相信——朝廷这次是真要豁出命守城!这买卖……”
她抓过手边一盏温热的茶,猛地泼洒在龙案边那座精细的“开封护城河”冰雕模型上!热水浇落,瞬间凝成一片狰狞冰花。
“值!翻倍的值!”
韩世忠愣愣地看着官家,又瞅瞅手里的兵符,最后目光落在那片冒着热气的冰渣子上,突然重重一拍那颗油亮的光头,“嘿嘿”咧嘴笑道:
“得嘞!官家您瞧好吧!末将保管……跑得让汴梁城的老母猪都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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