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风雪锁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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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风雪锁刀光

 

宣和七年腊月二十七,开封城。

家家户户的炊烟裹着鞭炮碎屑,黏糊糊地往上钻,像是拼命想撕开年关这口闷锅,透口气出来。

御街两边挂满的红灯笼,红得发暗,渗出一片不祥的光。

相国寺门口糖画摊焦糊的甜味,竟成了这鬼日子里最勾人的香气,引着几个馋嘴娃儿眼巴巴守着。

“瞧一瞧!看一看!大响炮仗买回家咧!”卖炮仗的老汉脸红脖子粗地吆喝,唾沫星子飞溅,“甭管是过年还是添堵,崩他娘的金贼狗头就靠它啦!”

围观的人群里挤出几声干笑,那笑声像在冰面上刮蹭,又冷又涩。“过个球的年!”

旁边卖糖瓜的老头儿一口浓痰“噗”地砸在冻得梆硬的地上,脸皱得像个干枣核,“听说了没?那帮女真蛮子,过年爱拿活人头祭天!咱们这满城七十多万丁口……可不就是码放整齐的‘贡品’?!”这话像块冰坨子,砸得周围人心头发凉。

汴河冻得跟块大玻璃镜子似的。

阮小七缩着脖子蹲在刚凿开的冰窟窿旁,腰上那根从高俅府里顺来的明黄宫绦,冻成冰溜子,风一吹“呜呜”哀嚎。

他那独眼鹰隼一样钉着对岸探头探脑的金军斥候,心头一股邪火“噌”地窜起:“狗日的探子,比你高俅爷爷还滑溜!”

他猛地啐了口唾沫,抓起手边雪亮的鱼叉,“呼”地一家伙就掼进了冰面!

“喀嚓!”冰面裂开的脆响,刺得人后槽牙发酸!

金贼祖宗十八代!”阮小七炸雷似的吼声惊飞了一群乌鸦,“当爷爷在梁山水泊玩泥巴的?!想摸爷爷的汴京城?先问你七爷爷的叉子答不答应!”

那股子水上霸王的凶悍劲儿,愣是把对岸的探马吓得“噔噔噔”连退几步,差点摔个狗啃泥。

“七哥!好身手!”时迁像片影子似的从歪脖子柳树后飘出来,手里上下抛弄着一块还带着膻味的金军腰牌,贼兮兮地笑,“嘿!就这破玩意儿,送到潘楼巷子口老余头那儿,三坛子上好的官酿,稳了!”

“稳你个头!”阮小七没好气地抓起一把冰碴子就往冻僵的怀里猛搓,骂道,“官家圣旨!让咱们把眼珠子焊死在那浮桥上!一刻不能挪窝!你狗日的脑子是让门挤了?瞅瞅那帮龟孙在冰上撅腚扒拉啥?挖金矿啊?!”

时迁贼眼骨碌碌一扫西周,这才凑近,从那油腻腻的羊皮袄褶子里掏出个更油腻的水囊,压着嗓子眼,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操!坏水儿!要命的水儿!他们想往冰窟窿里塞火药!想玩个‘冰炸天’!断咱们的桥!”

他用冻得发红的手指头蘸了水囊里浑浊的酒液,在结冰的河滩上飞快划拉几个鬼画符,“昨夜!我摸到他们营边听得真真儿的!嘀咕的就是这几个勾圈圈!错不了!”

“他姥姥的!报官!”阮小七一个激灵就要往回冲。

“嗡——!”就在这节骨眼上,汴河河心猛地传来一阵磨牙似的、骨头碎裂般的冰层呻吟!

“晚了七哥!西条腿加火药的玩意儿,咱们两条腿跑断筋也撵不上!”时迁一把薅住阮小七的后脖领子,勒得他呲牙咧嘴,“找凌振!军器监那个炮仗祖宗的黑脸煞神!他有招儿!”时迁心中暗骂:这群金狗,比贼还精!

辰时将近,冻得人灵魂出窍。

朱雀门外积雪被踩得溜光锃亮,滑得连蚂蚁都能摔断腿。

李纲站在瓮城角楼上,呼出的白气瞬间消失在寒风中,眉头拧成了死疙瘩,他死死盯着城外。

运粮车队像濒死的长虫,在冻土上一点点蠕动,挣扎着爬向牟陀岗。

城门“嘎吱”作响,轰然洞开,两万匹战马喷着滚烫的白雾,铁蹄踏雪如奔雷,“轰隆隆”砸进城来,震得城墙缝里陈年的污血痂“簌簌”往下掉。

李纲心头一沉:这动静,不像运粮,倒像催命符!

“李……李侍郎!急!急死人了!”兵部主事连滚带爬冲上城楼,手里账簿抖得哗啦啦响,脸皱成一团,“军马司的粮仓!耗子洞都塞满了!塞不下了!剩下的粮草!可往哪儿塞啊?!”

他急得快哭出来,感觉脑袋要炸了。

李纲手中的紫毫毛笔“哧啦”一声戳穿了砚台结的薄冰!墨汁溅了他一手背。他甩都没甩,声音像砂纸摩擦,又疲又狠:“分到天驷监!全部!金贼的刀架在脖子上时,城里的马儿!比你这颗榆木疙瘩脑袋……金贵一万倍!一万倍!”

他盯着主事慌乱的脸,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涌上心头:粮草备了竟没处堆,这仗打得是什么笑话!

天驷监里,尘土和劣草味呛得人喘不过气。

鲁智深拖着沉重的禅杖,像个移动的火药桶在马群里穿行,袈裟上沾满了草屑马粪。“呸!这喂驴的馊草料!哪个王八犊子昧了良心采买的?!”

他铜铃大眼一扫,一眼就瞅见个监官正把颜色发灰、带着霉味儿的麦秆往马槽里倒。“腌臜泼才!”

鲁智深“嗷”一嗓子,一个箭步冲过去,蒲扇般的大手掐小鸡仔似的揪住那监官的领口,几乎把他提溜离地,“洒家五台山喂的秃驴,嚼的草料都比你这儿强百倍!你他娘的良心让狗啃了?!”

鲁智深指着那堆劣质马料,浓眉倒竖唾沫横飞:“粪桶还分三六九等?你们这帮脏心烂肺的玩意儿,连给马吃的草都贪!洒家看你们连那垫马棚的烂木头都不如!”

监官吓得面无人色,两股战战,胯下瞬间温热湿濡。

别说回话,连气儿都忘了怎么喘。

李纲远远望见这一幕,喉头像塞了块滚烫的炭,一股深重的无力感捏碎了他的心脏: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西城所那帮硕鼠,真是把根都烂穿了!他感觉胸口憋得快要炸开。

外城窄巷。风鬼哭狼嚎地卷着街边灯笼乱晃,巡逻禁军的铁甲摩擦声透着一股子生冷的杀气。

卖炊饼的王老汉刚哆哆嗦嗦把炉灶支棱起来,“哐当”一声巨响!

隔壁布庄的门板就被几只官靴野蛮踹开!

开封府的几个衙役横着就闯了进去,为首的那个嗓子像破锣:

“奉旨!坚壁清野!闲杂人等速速迁入内城!违令者——按通敌砍头论处!”

“又来?!又来这套阴损的缺德招儿?!”布庄娘子像只被惹毛的母鸡,“嚯”地抄起门边捣衣用的硬木棒槌横在门前,柳眉倒竖,“上回骗老娘拆屋说是补河堤!转脸就把俺家的祖传老织机拖去‘充公’?

我呸!充进哪个狗官的屁兜里了吧?!你们这群黑心烂肺的玩意儿!嘴里冒出来的气儿……怕是连门口野狗闻了都要拉稀三天!”

新仇旧恨涌上来,她眼中怒火首喷,棒槌猛地抢圆了,“咔嚓!”一声爆响!竟把前排衙役手里用来吓唬人的令牌劈了个粉碎!

木屑乱飞!

“呸!拿着蔡京老贼拉出来的鸡毛当令箭?老娘用它垫鞋底垫了半辈子!滚!都给老娘滚出去!”布庄娘子叉着腰,唾沫星子喷了衙役一脸,那剽悍劲儿,把后面几个衙役都震住了。

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泼皮立时起哄:“嗷嗷!打得好!打得好哇!”

嗷嗷叫着,竟趁机把衙役手里装样子的半袋粮食抢了去。

更绝的是,旁边一个小机灵鬼手脚麻利地抓起一团冻硬的黑泥巴,“唰唰唰”在冻得跟铁板似的御街青砖上,抹出几个歪歪扭扭、却格外解气刺眼的大字:

狗官吃屎!

李纲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御街青砖缝里结冰的残雪往宫里赶。

雪水早就渗透了他的厚底官靴,冻得他脚趾头针扎似的疼,寒气顺着脚底板往上爬,往骨头缝里钻。

布庄娘子喷火的眼睛,还有地上那西个扎心的泥巴大字——“狗官吃屎”,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像炸了锅的苍蝇。

他心里憋着惊雷:西城所再这么胡搞下去,逼得老百姓活不下去,“坚壁清野”怕要变成“坚壁燃火”,活活把自己烧了!

(过渡保留:他心里翻江倒海,却只化作一句硬邦邦的奏报。)

他踏进殿门,靴底还在往下滴水,沾湿了光洁的宫砖。

人未站定,嘶哑的声音己冲口而出:

“官家!急报!西城所那帮混账再这么瞎搞强逼下去,咱这就不是‘坚壁清野’,是要点火……点爆全城老百姓那座活火山啊!”

李纲语速飞快,声音焦灼,“民怨沸腾,就差一根引信了!”

他喘着粗气,等着龙椅上那位天子的回应,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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