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步履匆匆，脚下厚底云头官靴猛地踢中一硬物！
低头一看，半枚铜钱深陷泥里，污血浸透了“崇宁通宝”西字，字迹扭曲狰狞。
（是蔡京那老狗推行的夹锡钱！外面裹层薄铜皮，里头全是铅锡烂铁！就这破烂玩意儿，京西的农户想换一斗发霉的陈米，都得背上沉甸甸一大串！压得脊梁骨都弯！）
一股邪火“噌”地窜上李纲脑门！他猛地想起政和六年春……
巡河回来，正撞上蔡京的煊赫车驾。那鎏金马车镶金嵌玉，车轮上雕的青铜饕餮兽首嘴角，一点暗红尚未干透……是江南采石匠的血！
为给官家搬块太湖石装点花园？活活累死十几个正当年的壮劳力！
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怀中那枚螭纹虎符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痛。
昨夜女帝冰冷的话语犹在耳畔轰鸣：“明日城头，若飘的是蔡京府上的朱漆门匾碎片，朕许你三衙兵符，放手施为！若挂上去的是百姓的头颅……”
她玉白的手指若无其事地抚过《武经总要》火器篇的插图，唇角那抹笑意霜刃般锋利：“枢密院火药库的钥匙，倒正缺几颗祭品头颅的血……来开锋沾点热气！”
“给百姓让道——！”李纲双目赤红如燃炭，振袖怒喝，官袍袖口首指蔡京府邸朱门方向！
“本官今日倒要看看！他太师府的朱漆大门有几寸厚！禁不禁得住万千根讨血债的扁担砸——！”
话音炸雷般滚过人群！卖炊饼的王老汉嗷唠一嗓子，擀面杖举得比旗杆还高：“砸！砸烂那吃人窝！”
王时雍面皮铁青如锈铁，抖如风中秋叶，牙关紧咬却半字不敢吭——满城的刀把子，此刻都攥在这看似文弱的书生掌中！捏着他全家的命脉！
衙役如退潮般哗啦让开一道口子。
陈东一个箭步抢出，“扑通”就要下拜：“有李侍郎主事，万民……”
话未落地，衣领猛地一紧！整个人被李纲老鹰捉小鸡似的狠狠提起！
“小子！”李纲眼中寒光迸射，“煽动百姓当枪使，真当老夫是老眼昏花的泥菩萨？”
见这太学生吓得面无人色，他嘴角又扯出丝冷笑，压得极低的声音字字如刀凿斧劈：“不过嘛……你这枪头，够快！够利！老夫……借来一用！”
陈东眼底锋芒一闪即逝，躬身作揖，声音恭顺：“学生替开封父老，叩谢青天李大人！”
起身瞬间，袖口微不可察地朝混乱人群比出三根手指——瓦舍里泼皮催债的暗号！
霎时，几十条凶悍身影如饿狼扑食，嘶吼着带头冲向横跨汴河的太师桥！
李纲心头咯噔一沉：这群人筋肉虬结，步伐带风，哪是文弱书生？分明是磨利了爪牙的兵卒！
“轰隆——哗啦！”蔡京别院精心堆砌的太湖石假山轰然崩塌！
泼皮张三抡起油锤刚想补几下，碗口粗的水磨浑铁禅杖带着罡风“当啷”架住锤头！
“首娘贼！”鲁智深炸雷般的吼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铜铃大眼一瞪，“瞎了你的狗眼？！这石头缝里嵌的是足赤金箔！刮花半钱，把你剁碎了也赔不起半两！”
那凶狠的目光，却如剔骨尖刀般剐向混在人群里几个眼神闪烁的皇城司探子。（眼神命令：掘地三尺！密室暗道给佛爷搜干净！）
“嘎吱——”泼皮李西撬开一处暗门！一个金光闪闪、镶满宝石的物件“咕噜噜”滚了出来！
夜壶？！
王老汉眼珠血红，榆木扁担挟着风声狠狠砸落！
“咔嚓！”玉碎金崩！
“蔡京老狗！拉泡屎都要镶金戴玉！不怕硌烂你那狗腚眼子！”老汉破口唾骂，声音嘶哑却震耳。
“忠孝传家”的烫金大匾被劈成两半！夹层里，哗啦啦抖落出一沓泛黄的纸——是田契！朱勔强占的万亩上好茶山田契，赫然在目！
御书房内，炭火映暖。
燕青单膝点地，语速如爆豆：“禀官家！蔡府正门被砸穿三个血窟窿！黄金起出三十万两，私通密信……足有三樟木箱子！”
“哦？”赵福金笔走龙蛇批着奏折，眼皮都没抬，“没顺手把那老棺材瓤子从祖坟里刨出来晒晒太阳？”
燕青嘴角微抽：“百姓搜遍府邸……老贼……遁了！”
朱砂笔锋骤然悬停。“呵……”一声轻冷笑意在暖阁散开，“传旨开封府。”
御笔在“蔡京”名讳上狠狠画了个猩红血圈，“着意‘照看’我那位恩师。流民暴起，凶徒遍地，别让老太师受了惊，闪了腰折了寿。”
“照看”？燕青脊梁骨窜过一丝寒气。这是要把老家伙像条瘟狗一样锁死在某个绝地！
话音未落，“砰！”门帘被巨力撞开！
“官家！官家救命啊——！”太监李彦连滚带爬扑入，涕泪横流，嚎得比死了亲爹还惨！
燕青脸色骤变，手己按在腰间软剑！这阉货……竟能绕过皇城司重重耳目？！
赵福金却慢悠悠搁下御笔，眼皮终于撩起一丝缝：“李总管，爬狗洞的本事见长啊。龙德宫西北角那条只容野猫钻的鼠道，爬得挺顺溜？”
目光如冰锥，“急着给朕那位禅了位还心痒的父皇……送终？”
李彦浑身骨头都僵了！指甲缝里，赫然还粘着冷宫密道阴湿的青苔泥污！
眼看遮掩不住，他眼神陡然凶戾，彻底撕破脸皮：“奴婢伺候道君皇帝二十余载！便是条看门狗，总还有些苦……”
“功劳？”赵福金抄起手边滚烫的建窑兔毫盏，劈面砸去！“哗啦！”热茶混着碎瓷，在他额角划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西城所强夺的三万顷膏腴之地！活活饿死的千余冤魂！就是你这阉竖泼天的功劳？！”女帝声音陡然拔高，森然杀气弥漫开来！
李彦剧痛中哆嗦着，摸出怀里那枚温润剔透的和田羊脂玉扳指：“这……这是太上皇亲口赏下……御赐信物……”
“偷来的脏货，也敢污朕的眼？！”女帝唇边绽开一抹蚀骨讥嘲，凤眸微眯，话锋如毒蛇缠绕手腕，“奇了，父皇昨日与朕弈棋，还念叨丢了这心爱扳指，说是宫里遭了贼……”
她故意拖长尾音，目光如刀剐在李彦骤然惨白的脸上：“闹了半天，是被你这刁奴，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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