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沈清欢站在王长老门外,掌心己经沁出了薄汗。
她望着朱漆门槛上斑驳的金漆发愣。
“清欢?”张铁柱的粗嗓门在身后压低说道,“我听王长老的茶盏都续过两回了。”
沈清欢这才惊觉自己在廊下站了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
她深吸一口气,把蓝布包在衣襟上蹭了蹭。
“杂役房沈清欢、张铁柱求见王长老。”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平时高了两分。
“进来。”
檀香混合着墨香扑面而来。
沈清欢抬眼便看见王长老坐在雕花梨木案后,花白的胡须沾着茶渍,正捧着一本《外事典要》看得入神。
案头的青瓷笔洗里漂浮着一片新摘的竹叶。
“东西呢?”王长老头也不抬,手指在案上敲了敲。
沈清欢赶紧上前两步,双手托着蓝布包递过去: “回长老,这是杂役房近三年的物资支领账册,还有小的整理的月度对比图表。”
她特意把“月度对比”西个字咬得很清晰。
蓝布包在案上摊开的瞬间,王长老的眼皮终于抬了起来。
他盯着整整齐齐码成三叠的账册,又扫过用朱砂笔圈点的图表,原本耷拉的眉毛渐渐竖成了一个“八”字: “这是你整理的?”
“回长老,是。”沈清欢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余光瞥见张铁柱正攥着衣角。
王长老的拇指在图表上,突然用指甲盖敲了敲某栏数据: “三月支领三十五斤盐,西月变成三十斤,五月只剩二十斤——青云宗的杂役弟子是改喝露水了?”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案上的茶盏被震得晃出了涟漪。
沈清欢的后颈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定了定神,想起昨夜在柴房画的备份图表——孙狗儿撕了一张,可她还有三张藏在灶膛灰里呢。
“小的不敢妄加议论。”她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
“只是上月给杂役房分冬衣,有三个弟子没领到。前几天分米,张师兄统计了几遍,少了整整五石。”
她顿了顿,“小的之前还在铺子管过账房,知道‘流水不腐’的道理——要是能把支领流程写进《杂役规》,每月初一让各房头签字确认,再把账目抄一份贴在公示墙……”
“公示墙?”王长老的眉毛挑得更高了,“你当这是人间的茶馆告示呢?”
沈清欢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补了句:
“长老明察!小的想的是,若是人人都能看见支领数目,那些……”
她故意顿住,目光扫过案头的《外事典要》,“那些爱占小便宜的,自然就不敢伸手了。”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沈清欢盯着王长老茶盏里晃动的倒影,看见自己的影子正随着茶波轻轻发抖。
“你倒会拐弯抹角。”王长老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了一朵菊花。
“上月孙狗儿他爹送了我两坛桂花酿,说这小子在账房干得不错。”
他捏起一张图表对着光,“现在看来,这账房的‘不错’,怕不是‘错得离谱’?”
沈清欢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你方才说的流程。”王长老突然把图表往她面前一推。
“写个详细的,明儿卯时前送到我这儿。”
“谢长老。”她福身。
“你俩且退下吧。”王长老挥了挥手,目光又落回图表上。
“对了,沈清欢。”他突然抬头。
“明日卯时送流程,记得带壶你之前说的桂花茶——我这把老骨头,喝惯了人间的茉莉,倒想尝尝杂役房的茶。”
“是。”随后二人退下。
“清欢?”张铁柱戳了戳她的胳膊,“你笑啥呢?嘴都咧到耳根了。”
沈清欢这才发现自己正傻乐。
她感觉这修真界的山顶,倒比人间的好爬多了。
王长老的声音突然从殿内传来: “沈清欢!”
她吓了一跳,赶紧转身。
就见王长老扒着门框,花白的胡须被风吹得乱颤: “明日的茶,记得放糖!我这把老牙,就爱甜口的!”
“哎!好嘞。”沈清欢应道。
张铁柱憋了一路的笑终于喷了出来,震得廊下的铜铃叮铃作响。
沈清欢望着王长老缩回殿内的身影,突然觉得这修真界的日子,比前世可鲜活多了,每个人都很鲜活。
第18章 我把账
次日辰时三刻,沈清欢站在王长老书房门口,手里攥着昨日连夜补好的领料单。
门内传来青瓷盖碗轻叩的脆响,她把发顶木簪又按了按,这才推门进去。
王长老正往茶里撒桂花,金澄澄的花粒落进茶汤,浮起层细碎的香。
“来了?”他抬眼,指节敲了敲案上的青铜令牌,“昨日翻了《内务典》,杂役房没设过助理管理员。”
长老拈起令牌推过来: “我给你特批的。
管物资分配,查损耗漏洞,有权调阅账房记录——如何?”
令牌上“青云宗·杂役房”几个篆字还带着墨香。
“我定不负所托。”
王长老笑出了声,摸出个油纸包推过去: “你昨日说杂役房冬天冻得睡不着,这是我让厨房新制的棉絮领用规程。”
油纸窸窣展开,里面竟是画满批注的《内门物资管理条例》,红笔圈着
“领用人签字”、“监查人核对”等条目,“照着改,有难处首接找我。”
沈清欢攥紧令牌,掌心的温度透过青铜渗进骨头里。
“谢长老!”她弯腰行礼。
王长老看着那根刻了朵小桃花的木簪,眼角的褶子又深了: “去吧,杂役房该热闹了。”
杂役房的热闹来得比沈清欢想象中还快。
她刚转过影壁,就听见张铁柱的大嗓门炸响:“清欢回来了!”
十五六个杂役都围上来,小豆子扒着她胳膊往上蹿,王婶举着半块烤红薯往她手里塞: “昨儿就听铁柱说长老要见你,我们还担心呢,没想到就给你升官了!”
“助理管理员是多大的官?”李厨子擦着油腻的手挤进来,“比账房的孙狗儿大不?”
她看着周围亮堂堂的眼睛,回答道: “不大,就是帮大伙儿把领物资的账算明白。
“好!”张铁柱拍着她后背,震得她差点呛到。
“昨儿我还跟王婶说,清欢要是管事儿,咱冬天准能过得好!”
沈清欢的目光越过众人头顶,正撞进角落里一道阴鸷的视线。
孙狗儿缩在柴堆后,手里的破账本攥得发白,指节泛着青。
他见她看来,立刻低头翻账本。
沈清欢提高声音,目光扫过柴堆方向。
“往后领物资,领的、发的、看的,都得签字画押。”
杂役们哄笑起来,王婶抹着眼睛拍大腿: “可算盼到这日了!”
张铁柱扯着嗓子喊: “走!去厨房煮糖粥,给清欢庆祝!”
众人闹哄哄往厨房涌,小豆子蹦蹦跳跳拽着她衣角。
沈清欢跟着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柴堆。
孙狗儿不知何时不见了,只留那本破账本摊在地上,被风掀开的纸页上,沾了几滴水。
她弯腰捡起账本。
“清欢姐快走呀!”小豆子在前面喊。
沈清欢把账本塞进怀里,看着杂役们的背影被夕阳拉得老长。
当晚,沈清欢在油灯下摊开王长老给的《内门物资管理条例》。
月光从破窗棂漏进来,照在她新写的草稿上: 第一行是“领物需三方签字”,第二行是“按月公示损耗”。
她摸出怀里的旧领料单,把孙狗儿的“损耗”记录一张张对上去。
“明天...”她对着月光笑了笑,把草稿纸又往灯前挪了挪,“先画个《杂役房物资领取流程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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