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在窗棂上凝结成水珠时，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爆开一朵火星。姜小丫掀开陶罐的粗陶盖子，琥珀色的野蜂蜜裹着晨露的清甜漫溢开来，在潮湿的空气里织成一张黏腻的网。陶罐口氤氲的热气中，点点像被线牵着的木偶，光着脚丫跌跌撞撞地从墙角棉絮堆里钻出来。她蓬松的发顶沾着几片干草，圆眼睛被蜂蜜的甜香勾得发亮，小鼻子一耸一耸地循着气味，啪嗒啪嗒跑过斑驳的木桌面。
"蜜！"这声带着奶音的惊呼在清晨的灶房炸开，惊得梁上燕子扑棱棱振翅。点点踮着脚尖扒住陶罐边缘，小身子前倾到几乎要栽进去，发间野花编成的小辫子垂在罐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摇晃。
竹片挑起的蜂蜜在晨光里拉出金丝，姜小丫故意把竹片举到她够不着的高度："要说'请给点点蜜'。"粘稠的蜜滴在半空中划出弧线，点点的视线跟着上下移动，嫩的舌尖不自觉地舔过嘴唇，连睫毛都在跟着颤动。
小人儿急得在原地转圈，藕节似的小腿把桌面蹬得咚咚响，攥着衣角的小手揪出层层褶皱："给...给点点..."话音未落，姜小丫手腕一转，竹片又抬高半寸，蜜滴险些落在她的鼻尖。
"少个'请'字。"姜小丫板着脸，却藏不住眼底的笑意。灶台上的铜壶开始咕嘟冒泡，蒸汽混着蜂蜜香在两人之间翻涌。
"请！"点点突然踮起脚大喊，声音清脆得像山涧的泉响，惊得窗台上打盹的老猫"喵呜"一声跳开。姜小丫终于把竹片递过去时，她己经等不及张开小嘴，整张小脸都埋进了蜂蜜里。
木门吱呀推开，姜婆婆挎着沾着露水的菜篮进来，正撞见点点抱着竹片大快朵颐的模样。野蜂蜜糊满了她整张脸，睫毛黏成两簇金色的小刷子，连鼻尖都挂着亮晶晶的蜜滴。"败家丫头。"姜婆婆瞪了姜小丫一眼，菜篮里的青菜随着动作簌簌抖动，"这罐野蜂蜜值二十文钱呢。"
"婆婆看！"姜小丫却像发现宝藏般托起点点，晨光从窗棂斜射进来，在小人儿沾满蜂蜜的脸颊上镀了层金边，"她会说西个字的话了！"
"请、给、点、点..."点点仰着脑袋，得意地重复，突然打了个带着蜂蜜香气的饱嗝。她眨巴着被蜜渍糊住的眼睛，眼巴巴望着姜小丫，后半句却卡在喉咙里。
"蜜。"姜小丫凑近她耳边小声提醒。
"屁！"点点扯着嗓子喊，声音在灶房里炸开。姜婆婆手里的菜篮"哐当"掉在地上，姜小丫笑得首不起腰，连藏在梁柱后的蜘蛛都被惊得荡下丝线。
后山的蝉鸣愈发喧闹时，姜小丫背着竹篮往向阳的山坡走去。点点像只小松鼠似的蹲在她肩头，小手指死死揪住她的发辫，随着脚步一颠一颠。山道旁的蕨类植物拂过小腿，沾着的晨露很快被太阳蒸干。
"怕就躲进布袋里。"姜小丫伸手戳戳点点绷得紧紧的小脸。小人儿立刻挺起胸膛，发间新换的野菊随着动作晃悠："不！"这个刚学会的否定词成了她的新宠，说起来时总带着股不服气的劲儿。然而山风突然卷着松针掠过，她立刻尖叫着缩成一团，骨碌碌钻进姜小丫的衣领，只露出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张望。
地枇杷的藤蔓像绿色的毯子铺满坡地，橙红的果实藏在锯齿状的叶片下，宛如撒落人间的小灯笼。姜小丫蹲下身拨开带刺的藤蔓，指尖刚触到果实的瞬间，点点就顺着她的手臂滑下来，跌跌撞撞扑向最近的一颗。
"啊！"尖锐的惊叫刺破山林的静谧。点点跌坐在地，小裙子沾满泥土，指着果实上的花背甲虫瑟瑟发抖。那甲虫正慢悠悠地挪动着六条腿，甲壳上的花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
"这是'虫'。"姜小丫捏起甲虫，任它在掌心爬动。点点躲在竹篮后面，只露出半张沾着草屑的小脸，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虫...臭！"她突然捏着鼻子大喊，声音在山谷间荡出回音。
熟透的地枇杷在指尖绽开，金黄的果肉渗出蜜汁。姜小丫用指尖蘸了一点，轻轻抹在点点唇上。小人儿立刻忘记了恐惧，整个人扑到果肉上，汁水顺着下巴流进衣领，吃得肚皮圆滚滚像只小青蛙。返程时，竹篮里堆满了地枇杷，点点蜷在果实中间，小手里还攥着半颗果子，沾着果肉的脸颊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在果香里沉沉睡去。
夜幕降临时，油灯在木桌上投下摇晃的光晕。灯芯突然爆出个灯花，"啪"的声响惊得梁上的夜枭发出低鸣。点点立刻跟着模仿："啪！"她跪坐在桌面上，学着姜小丫的样子摇晃着脑袋，沾着地枇杷汁的发梢扫过粗陶碗，在木桌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这是'月亮'。"姜小丫指着窗外。银盘似的月亮挂在墨色天幕，月光顺着窗棂爬进来，在点点沾满果渍的手背上流淌。
"亮！"点点立刻抓住重点字，小手指兴奋地指向天空。姜婆婆放下手中的针线，布料上歪歪扭扭的针脚在光影里忽明忽暗："点点是什么？"
小人儿愣住了。她低头看看自己沾满地枇杷汁的小手，又望望姜小丫被火光映红的脸庞，突然扑过去抱住她的手指："丫丫的！"声音软糯得像新蒸的米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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