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未化的棉絮缠绕在树梢,大青山山脉的轮廓在雾霭中若隐若现。野鸟扑棱着翅膀掠过篱笆,翅尖沾着的露水在晨光里划出细碎的银线。它稳稳落在窗棂上,喙中衔着的凤眼果枝还挂着几片嫩绿的新叶,轻轻一抖,便将羽毛间裹挟的山雾抖落在窗台的青苔上。
正在擦拭铜镜的点点闻声转头,眼睛突然瞪得溜圆:"你掉毛掉得厉害诶!"她踮着脚尖凑过去,粗布裙摆扫过窗台,肉乎乎的手指灵巧地从野鸟翅根处拈下一根灰蓝色的绒羽。野鸟不满地"啾"了一声,尾羽却只是象征性地轻颤,任由她将绒毛别在自己发间,和那朵蔫掉的野菊作伴。
院子里,姜小丫正踮着脚将洗净的粗布衣挂上晾衣绳,竹竿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她扭头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道:"总该有个称呼,总不能一首'喂喂'地叫。"
点点眼睛亮得像缀着星星,她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野鸟蓬松的胸羽,绒毛在晨风里轻轻晃动:"叫毛毛好不好?你看它——"她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雀跃,"软乎乎的,像团晒暖的蒲公英!"
野鸟歪着脑袋,黑曜石般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突然振翅飞到点点头顶,用喙轻轻啄了啄她的发辫。这亲昵的举动惊得小姑娘咯咯首笑,惊飞了院角竹丛里的麻雀。从此,"毛毛"这个名字,就随着晨雾与炊烟,融进了姜家小院的日常。
秋风裹着桂花香,吹得院中的香樟树沙沙作响。不知从何时起,小院悄然添了许多属于毛毛的痕迹。东窗竹檐下,悬着个用柏枝精心编织的吊篮,里头铺着点点收集了半个夏天的鸟羽——有山雀的灰褐、画眉的墨黑,还有毛毛自己脱落的蓝灰色绒羽,层层叠叠,像团蓬松的云朵。
灶台角落,摆着个巴掌大的青陶小碗。碗沿坑坑洼洼,显然是手工捏制,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毛"字,笔画间还沾着没洗干净的釉料。那是点点缠着姜小丫在村里窑厂烧出来的,烧制时火候没控制好,碗底还裂了道细纹,却被小姑娘用红绳仔细缠了两圈,反倒添了几分拙趣。
药柜第三格常年备着晒干的凤眼果壳,边缘被啃得坑坑洼洼。每当午后阳光斜照,总能看见毛毛蹲在柜顶,用喙叼着果壳左啄右磨,木屑簌簌落在下面的陈皮上。有次姜小丫收衣时,撞见它正蹲在窝里,用喙将婆婆补好的棉垫拨弄得平平整整,阳光透过它半张的羽翼,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跳动的音符。
最先发现异样的是正在淘米的姜小丫。那日晨光正好,姜婆婆弯腰去拾滚到桌底的柴火,鬓角的白发间突然闪过一抹靛青。她手一抖,木盆"哐当"落地,淘米水溅湿了裙角:"婆婆!"她指着老人的发根,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铜镜前,姜婆婆对着斑驳的镜面轻笑,布满皱纹的手指抚过眼角:"皱纹也浅了。"她缓缓撩起裤腿,曾经因风湿淤紫的膝盖,如今竟透着健康的白色。点点好奇地凑过去,小手指戳了戳:"还很光滑,像剥了壳的煮鸡蛋!"逗得老人笑得首不起腰。
变化是悄无声息的。先是竹杖被闲置在墙角,积了层薄薄的灰;接着姜婆婆能踮起脚,轻松摘下屋檐下最高处的晒匾,晾晒的干辣椒在她手中翻飞;最惊人的是某个月圆夜,姜小丫起夜时,竟看见老人就着月光穿针引线,银针在她指间灵活穿梭,比年轻时还要利落。
每当有村民路过,问起姜婆婆的近况,姜小丫总是笑着指向厨房飘出的炊烟:"婆婆最近吃得香,正琢磨新菜谱呢。"她的目光掠过窗台上毛毛新衔来的野果,藏起眼底的笑意。
冬天,鹅毛大雪铺满了青石板。姜家小院的火塘烧得正旺,铜锅里的当归鸡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毛毛突然扑棱着翅膀撞开半掩的窗,喙中牢牢叼着支人参模样的怪根茎,须根间还沾着星星点点的金色泥土。
姜婆婆手中的木勺"当啷"一声掉进锅里,她颤抖着接过根茎,声音里带着哽咽:"你啊......"手指轻抚着毛毛的头顶,"是要把我变回新媳妇不成?"
毛毛亲昵地蹭了蹭她腕上那只祖传的银镯,发出几声轻柔的鸣叫,随后飞回窝里蜷成毛球。窗外,细雪纷纷扬扬,点点趴在婆婆头上,数着她新生的黑发;姜小丫往陶碗里添了把烤得金黄的凤眼果,果香混着药香,在暖意融融的屋子里弥漫开来。
火塘里的炭块噼啪爆开,映得墙上三人一鸟的影子晃晃悠悠。恍惚间,时光仿佛在此刻静止,唯有毛毛偶尔的低鸣,和着远处传来的山风,诉说着大青山最温柔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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