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气森林边缘那场颠覆认知的“摘花”事件,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靠山村流民心中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最初的极致恐惧过后,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微妙,甚至带着点卑微期盼的情绪,开始在绝望的土壤里悄然滋生。
赵有田跪在地上,额头紧贴着滚烫龟裂的土地,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根掉在地上的旱烟袋被他无意识地捡起,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实物。他浑浊的老眼抬起,看向前方那个小小的身影——云朵正兴致勃勃地把玩着福宝手里那朵流光溢彩的奇花,小脸上全是无忧无虑的欢喜。
“神……神女……”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敬畏和试探。立刻有人附和,声音同样颤抖:“对!一定是神女下凡来救我们了!”
“她能进毒气森林!她不怕那毒瘴!”
“福宝……福宝碰了那花也没事!神女赐福了!”
窃窃私语如同风中的火星,迅速燎原。看向云朵的目光,恐惧并未完全消失,却被一种更加强烈的、近乎膜拜的敬畏所覆盖。在这个被天地抛弃的绝境,任何一丝打破常理的存在,都可能成为绝望者唯一的信仰寄托。
云朵可没空理会这些复杂的情绪变化。她玩够了花,福宝则一首像捧着绝世珍宝般,小脸紧绷,一动不敢动,乌溜溜的大眼睛开始认真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她的视线掠过那片散发着“阿娘花园香味”的墨绿色森林屏障,落在前方不远处。那里地势相对平坦开阔,背靠着森林边缘几块巨大的、风化的灰黑色岩石,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略显荒凉的屏障。不远处,一条早己干涸、只剩下宽阔河床的沟壑蜿蜒而过,河床上布满了鹅卵石和深深的龟裂,像大地干渴张开的嘴。几棵枯死的、形态扭曲的树木残骸孤零零地矗立着,更添几分凄凉。风卷起干燥的尘土,打着旋儿掠过空旷的河床。
荒凉、贫瘠、死气沉沉——这是所有村民眼中的景象。
但在云朵那双属于龙族的、能洞察能量流动的“龙眼”里,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那看似干涸的河床深处,有极其微弱、却连绵不绝的水汽在顽强地向上渗透!虽然此刻被深埋于干涸的表土之下,如同沉睡的潜龙,但那确实是生命之源的气息!背靠的岩石和森林方向,她能感知到森林深处蕴藏的磅礴而温和的生机之力,正丝丝缕缕地透过那层对凡人致命的屏障,悄然弥散到这片土地上,滋养着下方极其坚韧、尚未完全死透的草根!更远处,山峦起伏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天幕下若隐若现,仿佛沉默的守护者。
“嗯!”云朵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的小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仿佛找到了心仪的玩具。她转过身,面向那群依旧或跪或瘫、惊魂未定的流民,小手叉腰,挺起小胸脯,用她那特有的、清脆又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奶音,大声宣布:
“这里!就是吾的领地了!”她的小手指坚定地指向那片背靠岩石、面朝干涸河床的荒凉空地,“尔等就在此地安家!”
“啊?”
“这里?领主……神女大人?”赵有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巨大的茫然和不确定。这里?背靠吃人的毒气森林,面朝渴死人的干河床?除了几块大石头,连根像样的草都没有!这……这如何安家?
“对!就是这里!”云朵小脸一板,努力做出威严的样子,试图模仿母亲决定龙渊事务时的语气,“此地甚好!有石可倚,有水脉潜藏,生气虽弱却绵绵不绝,更有……嗯,阿娘的花香保护!”她理所当然地把毒气屏障当成了天然防护罩。
村民们面面相觑。神女大人的话,每个字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却如同天书。“水脉潜藏”?“生气绵绵不绝”?他们只看到一片焦土。“阿娘的花香保护”?那分明是催命的毒瘴啊!
然而,看看云朵那不容置疑的小脸,再看看她身后那片墨绿色的、刚刚被她当后花园逛了一圈的恐怖森林……生存的本能和那刚刚萌芽的敬畏感,压倒了所有的质疑和常识。
留下,是渴死饿死。离开,又能去哪里?这片被诅咒的大地,哪里还有活路?眼前这个能自由出入毒气森林的神异小女孩,成了他们唯一能抓住的、或许荒谬却可能是唯一的希望。
赵有田浑浊的老眼扫过一张张麻木中带着一丝微弱期盼的脸,最后落在云朵身上。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里还残留着毒气的甜腥,让他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他拄着木棍,艰难地站起身,对着云朵,深深作了一个揖,腰弯得很低。
“谨遵……领主大人吩咐。”他嘶哑地说道,声音沉重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决绝。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麻木的人群开始有了动作。带着孩子的妇人挣扎着爬起,汉子们沉默地卸下背上沉重的、少得可怜的家当包袱。没有欢呼,没有希望,只有一种被逼到悬崖边、无路可退的沉默服从。他们开始用枯树枝、从岩石缝里抠出来的藤蔓、破旧的草席和仅存的几块油布,笨拙地搭建起能勉强遮风避露的窝棚。动作迟缓,如同生锈的木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悲凉和死气沉沉的绝望。
福宝也立刻动了起来。她小心地把那朵还在发光的奇花放在一块相对而言干净的石头上,然后像只勤快的小松鼠,开始捡拾附近地上散落的小树枝和枯草,一趟趟地往一个正在搭建的简陋窝棚框架边运送。小小的身影在忙碌的大人腿间穿梭,异常认真。
就在这时,一个瘦削的身影默默走到了云朵和福宝身边。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同样穿着打满补丁、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裤,头发枯黄,用一根木簪简单挽着。她脸上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菜色,颧骨有些高,嘴唇紧紧抿着,显得有几分倔强和早熟。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眼睛,不像其他村民那样麻木或惊恐,而是沉静得像两口深潭,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仿佛能看透世情的疲惫和锐利。
她是山花,村里赵老实家的闺女。沉默寡言,却手脚麻利,眼里有活。
山花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用灰布仔细包着的东西。她解开布包,里面是半个巴掌大的、颜色发黑、质地粗糙的粗粮饼子。她动作极快地将饼子掰开,更小的、大概只有西分之一的那半,飞快地塞进了正抱着小树枝路过的福宝手里。然后,她犹豫了一下,看着旁边那个浑身发光、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村民搭建窝棚、似乎完全不懂“饿”字怎么写的“领主大人”,咬了咬下唇,还是将剩下稍大一点的那西分之一,飞快地塞进了云朵白嫩的小手里。
做完这一切,她像完成了一件极其重大的任务,立刻低下头,转身就走,重新投入到搬运枯枝的队伍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福宝捧着那小块硬邦邦、黑乎乎的饼子,愣住了。她脏兮兮的小手感受着饼子粗糙的质感,一股属于粮食的、淡淡的、混合着汗味的气息钻入鼻孔。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山花匆匆离去的背影,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随即又低头看看手里的饼子,一种陌生的、带着点酸涩的暖意悄悄涌上心头。她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云朵,小嘴抿了抿,没有立刻吃,而是小心地把饼子藏进了自己破褂子最里面的小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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