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旱带着的燥意,缠绕着靠山村。巨大的“领主池”在阳光下平静无波,像一块温润的碧玉,滋养着这片新生的土地。然而,在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之下,如同池水深处不易察觉的暗流,一些新的困扰正悄然浮现。
赵老木的窝棚外,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从清晨响到日暮。他那张布满皱纹和汗水的脸上,疲惫几乎要满溢出来。面前堆满了需要修理的农具——豁了口的锄头,断了柄的镰刀,裂了缝的木犁……都是村民们赖以生存的家伙。他只有一个人,一双手,一套磨得快秃了的简陋工具。修好一件,立刻又有几件送过来。他的手艺再好,也架不住这源源不断的活计。王婆虽然靠着云朵那稀释了无数倍的“糖豆”水勉强吊住了命,不再日夜咳血,但依旧虚弱地躺在草垫上,脸色蜡黄,连起身都困难。赵老木既要照顾老伴,又要赶工修农具,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憔悴下去。
水池边,赵大牛带着几个汉子,正费力地用石头和黏土加固池岸边缘。前几天下了一场不大的雨,池水上涨,边缘松软的泥土被冲刷掉不少。他们不懂水利,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哪里塌了补哪里,效率低下,弄得一身泥泞。
山花默默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提着刚打上来的清水,准备给赵老木送去。路过赵有田的窝棚时,正听到老村长和几个上了年纪的村民在低声叹息。
“……唉,老木哥这样下去,怕是要累垮啊……村里就他一个懂点木匠活……”
“谁说不是呢!还有大牛他们,修水池是好,可没个懂行的,别给修塌了……”
“最愁的还是老木嫂子那病……那‘仙水’是好,可治标不治本啊……要是能有个懂行的大夫看看……”
“大夫?青石镇的白先生都请不起!更别说青囊谷的仙师了……咱们这穷乡僻壤,哪有那福气……”
忧虑的话语如同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村落是安顿下来了,水是不缺了,但缺人!缺各种各样有手艺、有本事的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光有力气,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山花将水递给赵老木,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微微颤抖的手,心中也是沉甸甸的。她回到云朵的窝棚旁,云朵正盘腿坐在草垫上,试图用幻术让一颗小石子发出七彩光,结果只让它像抽筋似的闪烁了几下微弱的白光,就偃旗息鼓了。小脸气鼓鼓的。
“山花姐姐!”云朵看到山花,立刻丢开石子,拍拍小屁股站起来,“你看!我又失败了!星涟姐姐变得可漂亮了!”
山花看着云朵沮丧的小脸,又想起刚才听到的忧虑,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她走到云朵身边坐下,没有首接说幻术的事,而是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像聊天一样说道:“领主大人,你看,赵爷爷修东西很厉害,对吧?”
“嗯!木匠爷爷可厉害了!给我雕了小马和小鸟!”云朵用力点头。
“可是,现在村里好多好多东西都坏了,等着赵爷爷修。他只有一个人,白天黑夜地忙,都快累病了。王婆婆也需要人照顾。”山花顿了顿,看着云朵的眼睛,“还有水池,那么大,光靠赵大叔他们搬石头垒,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弄好,万一……万一哪天大雨冲坏了,就麻烦了。还有……王婆婆的病,光靠喝水,是好不了的,得真正懂治病的人来才行……”
她将村里缺木匠、缺懂修水利的人、更缺大夫的困境,用云朵能理解的方式,一一说了出来。没有抱怨,只是陈述事实。
云朵听着,小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她看看远处叮叮当当忙碌的赵老木,再看看水池边一身泥水的赵大牛,最后目光落在赵老木家窝棚的方向,仿佛能看到王婆虚弱的模样。一种小小的、名为“责任”的感觉,在她那颗六百岁的龙族小心灵里开始发酵。
她是领主啊!领主就是要让子民都好好的!赵爷爷累坏了不好,王婆婆病着不好,水池塌了更不好!
可是……怎么才能让大家都好呢?
云朵努力转动着小脑袋瓜。她想起龙渊深处,万卷渊里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巨大得如同星图的古老典籍。她曾经跟着母亲进去过一次,那些典籍散发着浩瀚的智慧光芒,里面似乎有讲怎么管理好多好多生灵、好多好多地方的……好像叫“治世方略”?还是“万域统御图录”?
她努力回忆着,小脸因为思考而微微绷紧。那些典籍上的文字,每一个都像复杂无比的星辰轨迹,散发着令她头晕目眩的玄奥气息。她一个字都看不懂!更别说理解里面深奥的治理之道了。
怎么办呢?云朵有点小苦恼。那些书太高深了……她只会变水,会吓唬坏人,会让石头闪光……
想着想着,一个简单首接、符合龙族幼崽思维逻辑的主意冒了出来!
她猛地抬起头,乌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山花,小脸上带着一种“我想到好办法了”的兴奋,用她那清脆的奶音,语出惊人:
“山花姐姐!我知道了!我们是领主!我们可以去把那些会治病的人、会修水池的人、会做木匠活的人……都抓……嗯,都请过来帮我们呀!就像……就像邀请小朋友来家里玩一样!”
“抓……请过来?”山花被云朵这充满童趣又带着点“霸道”的提议弄得一愣,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看着云朵那一脸认真的小模样,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温暖。这孩子,想法总是这么首接又……天真得可爱。
她强忍住笑意,耐心地解释道:“领主大人,那些人……都是有本事的人,住在不同的地方。‘请’他们来,可不是像请小朋友来玩那么简单哦。人家凭什么离开自己的家,到我们这个荒僻的地方来呢?”
“凭什么?”云朵眨巴着大眼睛,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在她的认知里,龙渊就是最好的地方,虽然靠山村现在也算她的“领地”了,能被她“请”来,不是应该很高兴吗?
“嗯……得给人家好处。”山花循循善诱,“比如,给他们很多很多粮食?或者……给他们很舒服的房子住?或者……给他们一些他们想要的东西?”
“好处?”云朵的小脑袋瓜飞快地转动着。粮食?村里自己都不够吃。舒服的房子?窝棚都还是歪歪扭扭的……她想要的东西?
突然,云朵眼睛一亮!她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立刻低头,小手飞快地解开自己那件光华流转的小斗篷内侧几个隐蔽的口袋!
哗啦啦……
几颗通体圆润、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粉紫色、天青色“小石头”滚落出来,在草垫上折射着迷人的光晕。
还有一个小巧的羊脂白玉瓶,瓶塞一拔开,那股清冽纯净、令人精神一振的异香再次弥漫开来——正是那被村民们视为“仙丹”的低阶固本培元丹。
云朵献宝似的把草垫上的“好东西”往山花面前推了推,小脸上满是“我很富有”的得意和自信,拍拍自己的小荷包:“我有好东西呀!你看!亮晶晶的石头!还有甜甜的糖豆!他们肯定喜欢!用这个‘请’他们来,好不好?”
山花看着眼前这些在凡俗世界足以引起腥风血雨的“好东西”,再看看云朵那双纯净无垢、仿佛在说“用弹珠换小伙伴的糖果”般的眼睛,心头一时五味杂陈。她轻轻拿起一块粉紫色的“小石头”,触手温润,内里仿佛有星云流转,绝非凡物。那玉瓶里的丹药香气,更是让她心神摇曳。
“领主大人……这些东西……太贵重了。”山花的声音有些干涩,“而且……而且治病救人的本事,修渠筑坝的技艺,恐怕……不是几块漂亮的石头或者几颗糖豆就能轻易换来的。它们……它们的价值,可能远超我们的想象。”她想起了上次米粒大小的粉末就能稳住王婆病情的震撼。
云朵的小脸又垮了下来,困惑地挠挠头:“啊?这样也不行吗?那……那要怎么样才行呢?”她看着那些亮晶晶的石头和香喷喷的糖豆,第一次觉得,当个“请人”的领主,好像比“变水”和“讲道理”要难多了。
山花看着云朵困惑的小脸,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投向远方荒原尽头模糊的地平线:“可能需要……一个真正能让他们安心留下、施展才华的地方,还有一份……值得他们付出的信任和未来吧。”这些话,对于云朵来说可能还是太深奥了。
然而,云朵虽然懵懂,却把“缺人”和“要找人帮忙”这两个核心信息牢牢记在了心里。她看着远处忙碌的赵老木,看着水池边劳作的汉子,小拳头悄悄握紧,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名为“计划”的光芒。
“不管!”云朵突然挺起小胸脯,用她那特有的、带着点奶气的坚定语气宣布,“反正,作为领主,我要去找会治病、会修东西的人来帮忙!嗯!就这么决定了!”至于怎么找?用什么“请”?她的小脑袋瓜里暂时还没清晰的方案,但“找人”这个目标,己经如同种子,在她心中悄然种下。
夕阳的余晖将靠山村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炊烟袅袅升起。云朵站在窝棚前,小小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她望着那条通往未知远方的、被荒草淹没的小径,第一次开始思考,作为“领主”,她的领地,或许不应该只局限于眼前这片背靠毒气森林的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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