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像烧红的烙铁,无情地炙烤着北大陆边缘的荒原。枯骨岭的岩石蒸腾着扭曲的热浪,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吸进肺里带着灼人的焦糊味。望山村低矮的黄土房子蔫蔫地趴在坡地上,村口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耷拉着叶子,连知了都懒得叫唤。
村头那棵老槐树下的阴凉地,此刻却聚集了一群被燥热和另一种更灼人心肺的情绪烤着的村民。周老歪盘腿坐在地上,唾沫星子横飞,声音又尖又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亲眼所见!骗你们我是王八蛋!”周老歪拍着大腿,小眼睛里闪烁着嫉妒和难以置信的光,“就靠山村那帮子泥腿子!背靠着那片吃人的毒气林子,硬是让他们扎下根了!你们猜怎么着?嘿!人家不缺水!”
“不缺……水?”蹲在一旁的周麻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满是怀疑,“那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清溪河上游早干了八百年了!他们喝什么?喝毒气啊?”
“毒气?”周老歪嗤笑一声,脸上带着一种窥探到秘密的得意,“人家有神泉!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浑身发光的小女娃子变出来的!就在河床中心,凭空冒出一汪清泉!那水,啧啧,清得能照见人影,凉得透心!我亲眼看见赵大牛那憨货挑着水桶,走得那叫一个稳当!他们村的人,脸上都带着笑!哪像咱们……”他环顾西周,看着一张张旱和绝望折磨得麻木憔悴的脸。
“神泉?小女娃子?”一首闷头抽旱烟的周老实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凝重,“老歪,这话可不能乱说。靠山村遭了大难,能活下来就不易了……”
“我乱说?”周老歪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拔高声音,指着靠山村的方向,“周大山他婆娘赵春杏,前两天回靠山村走娘家,回来没跟你们说?她可亲眼看见了!那女娃娃,粉雕玉琢,穿得跟画上的仙童似的,衣裳自个儿会发光!不怕毒气,还能凭空变出水来!靠山村的人,都管她叫‘领主大人’、‘小仙女’!连赵有田那老狐狸都对她点头哈腰!”
人群一阵骚动。赵春杏确实回了一趟娘家,回来后就有些心神不宁,问起靠山村的事,她也只含糊地说“还行,有水喝了”,再问就摇头叹气。如今被周老歪点破,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随即一股酸溜溜的、如同陈醋发酵般的嫉妒感,在人群中迅速弥漫开来。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望山村守着还算有点活路的土地,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河水日渐干涸,田地龟裂?凭什么靠山村那帮子快饿死的流民,背靠绝地,却得了“小仙女”庇佑,有了源源不断的“神泉”?
“老天爷不长眼啊!”周寡妇尖利的声音带着哭腔,更像是诅咒,“让一群灾星得了福!那小女娃说不定就是他们招来的邪祟!迟早要遭报应!”
“就是!凭啥他们能过安生日子?”周麻子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压低声音,“老歪,你再去探探!看看那‘神泉’到底啥样?还有那小仙女,到底啥来头?要是……要是真那么神,咱们……”他没说下去,但贪婪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周老歪本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又嫉妒得心头发痒,被周麻子一撺掇,立刻拍着胸脯:“包在我身上!我倒要看看,他们走了什么狗屎运!”
午后,日头最毒的时候。周老歪顶着草帽,像条滑溜的泥鳅,沿着干涸的河床边缘,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靠山村的方向摸去。越靠近靠山村,他心里的酸水就冒得越厉害。
枯骨岭脚下,那片背靠狰狞黑岩和墨绿色毒气森林的空地上,低矮的窝棚群确实立了起来,虽然依旧简陋,却透着一股奇异的、顽强的生机。更让他眼红的是,他看到了人!不是死气沉沉等死的人,而是忙碌的人!有人在修补窝棚,有人在晾晒野菜,还有人……在一条蜿蜒的、反射着粼粼波光的小溪边打水、洗衣!
那条小溪!清澈得晃眼!在周围一片枯黄死寂的背景下,那抹流动的碧色,简首像仙境的绸带!
周老歪躲在一丛半人高的、蔫头耷脑的枯草后面,贪婪又嫉妒地望着那条小溪,望着溪边一个妇人轻松地舀起一瓢水,哗啦啦地浇在菜畦里。那水花溅起的声音,在他听来如同仙乐!他再看看自己干裂起皮的手,喉咙里火烧火燎,恨不得立刻扑过去痛饮一番!
“真他娘的……”周老歪低声咒骂着,眼里的嫉妒几乎要化为实质。他努力伸长脖子,在村落里搜寻那个传说中的“小仙女”。窝棚间,有几个孩童在追逐打闹,但并没有看到什么发光的身影。
就在这时,离他不远处的一片相对松软的河滩地上,两个小小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云朵和福宝。
云朵脱掉了她那件标志性的发光小斗篷,只穿着里面月白色的细棉小褂和裤子,正蹲在地上,用一根小树枝兴致勃勃地在湿泥上挖着什么,小脸上沾了几点泥星子,像个贪玩的小花猫。福宝则趴在她旁边,手里紧紧攥着赵老木给他雕的小木马,也用小手指在泥地上戳洞洞,不时抬头看看云朵,黑亮的眼睛里满是专注和依赖。
“那就是……小仙女?”周老歪眯缝着眼,仔细打量着云朵。确实长得粉雕玉琢,比年画上的娃娃还好看,可……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女娃娃啊?除了格外干净点,哪有什么仙气?他心里的怀疑和某种阴暗的揣测又冒了出来——该不会是靠山村那帮人故弄玄虚吧?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凑近点看个清楚,甚至盘算着能不能偷点水喝……
云朵挖泥巴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小脑袋猛地转向周老歪藏身的那片枯草丛!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疑惑,随即被一种奇特的、如同洞穿实质的光芒所取代——那是她的“龙眼”在运转。
在云朵的视野里,那片枯草丛中,趴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形轮廓,身上正散发着浓浓的、令人极其不舒服的灰黑色气息!那气息充满了窥探、贪婪、嫉妒和一种说不出的恶意,颜色比之前那几个嘀咕的汉子还要深得多!简首像一团移动的、肮脏的墨汁!
“咦?”云朵小眉头皱了起来,伸出沾着泥巴的小手指,毫不客气地指向那片草丛,用她那清脆响亮、毫无掩饰的奶音大声说道:“福宝你看!那个伯伯,趴在地上,偷偷摸摸的,身上黑黑的!好难看!”
福宝立刻顺着云朵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枯草在微微晃动,隐隐露出一点衣角和一张鬼祟的脸!他年纪虽小,但经历了流亡的苦难和“灾星”的排斥,对恶意格外敏感。云朵一说“黑黑的”,他立刻想起了之前那几个被云朵指出后吓得发抖的汉子,小脸瞬间绷紧!
“有坏人!”福宝猛地跳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村落方向扯开嗓子大喊,“有坏人趴草里偷看!黑黑的坏人!快来人啊——!”
孩童稚嫩却充满惊恐的尖叫声,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靠山村的平静!
“什么?!”
“谁?!”
“在哪?!”
窝棚里、溪水边、正在修补篱笆的赵大牛等人,瞬间警觉起来!赵大牛反应最快,抄起手边一根刚削尖的木棍,如同被激怒的公牛,怒吼一声就朝着福宝指的方向冲了过去!
周老歪魂都吓飞了!他万万没想到,隔着这么远,自己藏得这么好,竟然被两个小娃娃一眼识破!尤其是那个小女娃指着他说“黑黑的”时,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靠山村关于“领主大人”能看透人心的恐怖传说瞬间涌入脑海!
“我的娘哎!”周老歪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从草丛里蹿出来,连草帽都顾不上捡,抱头鼠窜!他跑得跌跌撞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裤腿被枯枝划破,狼狈得如同丧家之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拼命朝着望山村的方向逃去。
赵大牛带着几个汉子冲到草丛边,只看到一片被压倒的枯草和一个遗落的破草帽。
“妈的!是望山村那个碎嘴子周老歪!”赵大牛认出了那顶破草帽,气得啐了一口,“肯定是眼红咱们有水!跑来打探了!”
“呸!不要脸的东西!”其他汉子也纷纷怒骂。
云朵拉着福宝的小手走了过来,小脸上还带着点疑惑:“那个黑黑的伯伯跑掉了?我还没问他趴在那里干什么呢。”
赵大牛看着眼前这个一脸天真懵懂、却拥有莫测力量的小领主,再想想刚才周老歪那屁滚尿流的狼狈样,心中又是敬畏又是解气。他连忙躬身,瓮声瓮气地说:“领主大人放心!一个眼红咱们的宵小,被您和福宝吓跑了!不敢再来了!”
赵有田也拄着棍子匆匆赶来,了解了事情经过后,布满皱纹的脸上忧色更重。他望着周老歪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村落里那条清澈的小溪,最后目光落在懵懂的云朵身上,长长叹了口气。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老村长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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