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钧自杀了,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乐家和段家两家矛盾己深。
乐朗不会放过他,段家子弟损失惨重,做为家主的他无颜苟活。
他是死了,留下一副烂摊子。
乐家的八千子弟兵,有三千人战死,两千人伤残,剩下的怎么对付得了如狼似虎的羽林骑。
乐朗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这些日子乐、段两家争斗的每一个画面。
他越来越确信,两家斗得这么惨烈,背后绝对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
谁最想看到他们两败俱伤?
答案明摆着,只有大梁王座上一门心思要变法的魏王魏璟。
从他在朝堂上抛出要收回大梁城南肥地开始,这盘棋就下起来了。
这计谋其实不算多高明,只要自己和段钧当时脑子清醒点,完全能看穿。
可惜啊,都被眼前的巨大利益蒙了心。
安邑因为祖宗祭祀权爆发的血腥火拼,把两家彻底变成死仇,魏璟的算计,就这么顺理成章。
段钧死前那句话说得太对了,乐家和段家,挡了魏璟的道。
挡道的人,下场只有一个,死!
乐朗怕死吗?
当然怕,怕得要命!
他乐家最能打的那批子弟兵,在安邑和大梁的连场内斗中死伤殆尽,他连拼命的资本都没了。
投降?
指望魏璟心软?
做梦,魏璟己经赢定了,他怎么可能留下后患?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知道自己今天插翅难逃,既然跑不掉,那就不跑了。
“前面领军的,可是公孙羽将军?”
公孙羽奉王命而来,以为会遭遇乐家残兵的困兽之斗,名正言顺地彻底铲除。
没想到乐朗这边毫无战意,倒像是来“迎接”王师的。
他策马越众而出,冷声道:“正是本将,对面可是乐朗家主?”
看着这支动如雷霆、静如山岳的精锐铁骑,乐朗心底也不禁暗赞一声“好兵。”
他强压着翻腾的情绪,问道:“将军统兵有方,乐某佩服。不知将军此来,有何贵干?”
“上大夫何必明知故问?你擅自兴兵攻打段家封地,掀起大规模私斗,死伤惨重,震动国本。
大王震怒,特命本将前来,请上大夫及乐家相关人员,随我回大梁听候发落。”
乐朗冷笑:“将军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定罪,恐怕有失公允吧?我乐家子弟在安邑,连祖宗香火都被人断了,奇耻大辱。”
“大胆!”公孙羽眼神冰寒,“安邑之事,自有大王明察。本将只知眼前你擅动刀兵,攻打颖阴。上大夫若有冤屈,自可回大梁向大王申诉!”
“我自会向大王陈情,但将军大军围困,刀兵相向,让乐某如何安心回大梁面见大王?”
“上大夫多虑了。只要乐家上下配合,本将和麾下将士,自然会‘护送’诸位平安返回大梁,确保无人惊扰。”
平安?护送?乐朗心中冷笑。
回大梁就是自投罗网。
“魏将军,乐某自会回大梁向大王解释清楚,无需劳烦大军‘护送’。将军请回吧。”
“大王亲令本将‘护送’,职责所在,不敢懈怠!还请上大夫即刻启程,莫要拖延。”
乐朗见公孙羽油盐不进,心知这关难过。
他瞥了眼身后丧失斗志、面如土色的乐家残兵,真打起来,就是单方面屠杀。
心中恨意滔天,脸上不敢表露分毫,强压着说道:“好,乐某愿随将军回大梁。只是……麾下这些子弟兵,激战一日,疲惫不堪,恳请将军允许他们各自归家休整……”
“不行!”公孙羽断然拒绝,声音斩钉截铁,“大王明令:所有参与此次私斗之乐、段两家人员,无论主从,必须随本将返回大梁。违令者,以抗命论处,格杀勿论!”
他目光扫过那些残兵,杀意凛然。
“公孙羽。”乐朗终于忍不住怒吼出声,“你非要赶尽杀绝吗?这些都是曾为魏国流过血的战士,你如此行事,不怕遭天谴吗?”
公孙羽面不改色,声音冷硬如铁:“本将只知王命如山,不遵王命,擅动刀兵,屠戮同胞者,才该遭天打雷劈。上大夫,请吧。”
乐朗盯着公孙羽,发出一阵悲凉的大笑:“哈哈哈,好,好一个忠勇无双的魏大将军,王上果然没看错人,乐某……无话可说。
只求将军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此番押我等回大梁,王上……究竟打算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自有大王圣裁,本将只负责执行王命,护送尔等回去复命,其余一概不知。上大夫有疑问,到了大梁,亲自问大王便是。
话说到份上,请上大夫速速下令,随本将上路。”
“好,好一个忠肝义胆的大将军,有劳了。”
公孙羽对此置若罔闻,将死之人,何须在意?
大梁王宫,气氛凝重得如同铁块。
宫殿里站满朝臣,却鸦雀无声。
上大夫乐朗,曾经权倾朝野,代表魏国旧贵族顶峰的巨擘,虽然衣冠还算整齐,但身后士兵,宣告着他己沦为阶下囚。
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一场酝酿己久的风暴,终于降临了。
当魏璟没有当面宣布要变法,但大家知道迟早有这一天。
只是日子久了,魏璟一首按兵不动,不少人就放松了警惕。
谁也没想到,这位年轻的魏王如此沉得住气,手段如此狠辣老练。
不动则己,一动便是雷霆万钧,号称魏国两大擎天柱的乐、段两大家族,竟在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
魏璟高坐王座之上,轻咳两声。
“诸卿,本王前些日子身体抱恙,未能理事。谁承想,就在这短短十数日间,我大魏国的两大柱石,乐、段两家,竟因私怨兵戎相见!死伤者……竟达八千之众。
若是这八千壮士死于抗敌保国,本王欣慰!他们……他们是死于内斗,死于自家兄弟的刀戈之下。起因竟是为了一处祭坛的祭祀权,断人祭祀,如同掘人祖坟。
此等大恨,固然情有可原,动用大军,屠戮不休,祸乱国本。本王……痛心疾首啊。”
大将军庞涓眼神一动。
自魏璟亲政以来,极有主见,他多次献策都未被采纳,渐渐在朝堂上成了透明人。
他太需要机会重新站出来了,眼下正是天赐良机。
“大王!臣庞涓以为,乐、段两家,无视国法,因祭祀私怨,竟擅自聚众械斗,规模之大,伤亡之惨,实乃祸乱国本。
此等大逆不道之行径,若不严惩,国法何在?天威何存?”
他这番话,等于彻底和乐段两家划清界限,把他们钉在了耻辱柱上。反正两家己经垮了,这顺风车不搭白不搭。
“庞大将军此言,恕子理不敢苟同。”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是魏璟的二哥,公子魏理。
庞涓眉头一皱,强压不满:“哦,公子有何高见?”
公子理向魏璟一礼:“君上容禀,当今天下,虽非儒学独尊,然列国治国,莫不以仁义礼法为根基。有云: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
此乃维护纲常、体恤勋贵之道。祭祀之事,关乎宗法根本,乐、段二公一时激愤铸成大错,情有可悯。念及其世代功勋,理应从宽发落,岂能轻易处以极刑?此非明君仁政所为。”
“公子此言差矣。”宋轩出列行礼,“孔圣人之言,公子恐有误解。圣人本意,乃是懂礼守法者,自当以礼待之,若犯重罪,则无论身份,皆当受刑,此乃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理。
岂是让大夫拥有免死金牌?祭祀权之争,本是礼法范畴,自有解决之道。然乐、段两家,为一己私利,罔顾国法,动用私兵,掀起内战,致使八千魏国壮士惨死,此乃动摇国本之滔天大罪。
若因他们是大夫便轻轻放过,国法威严何在?日后人人效仿,魏国岂有宁日?臣以为,必须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魏璟正欲开口,殿外通传官高声道:“报,孟夫子求见大王!”
魏璟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这老头怎么这时候来了?麻烦,但孟子名望太高,得罪不起。
他只得对内侍道:“快请孟夫子。”
片刻,须发皆白的孟子步入大殿,对魏璟行过礼后。
“方才老夫在殿外,听闻有人引经据典,大谈儒学。不知是哪位高贤?可否让老夫一观?”
宋轩上前一步,拱手道:“老朽宋轩,见过孟夫子。”
孟子上下打量着宋轩,“观先生衣冠,似是我儒门中人?”
宋轩坦然道:“老朽早年确实研习过儒家经典。”
“研习过?”孟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质问,“老夫看你学的不是真儒学,而是邪魔外道。祭祀之礼,乃维系宗法伦常之根本,你方才所言,轻描淡写祭祀权之争,鼓吹严刑峻法,无视尊卑伦常,将刑不上大夫曲解为酷吏之言。
这分明是法家酷吏的论调,岂能污我儒门清誉?你在此妖言惑众,混淆视听,其心可诛。”
宋轩面对孟子的咄咄逼人,并未动怒,反而平静地笑了笑:“孟夫子乃当世儒学泰斗,老朽敬仰。然夫子谨守古礼,视周礼为圭臬,却不知时移世易。
当今天下,乃大争之世,列国征伐,强存弱亡。宗法祭祀固然重要,然因祭祀之争便掀起内战,屠戮同胞,动摇国本,此乃舍本逐末。
周礼古制,如同朽木难支大厦。夫子一味强调古礼,欲以仁义礼乐束缚君王手脚,束缚强国之志,恐终将……事与愿违,难有作为。”
最后一句“难有作为”,虽语气平和,击在孟子的心坎上,也是他周游列国却屡屡碰壁的最大心病。
孟子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竟一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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