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区废弃仓库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油脂，沉重地压迫着每一个肺泡。刺鼻的消毒水、血腥味、化学药剂的酸腐气，还有那从破裂冷藏柜中丝丝缕缕逸出的、带着奇异甜腥味的低温白雾——死亡与亵渎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噗嗤…嘶嘶…”
冷藏柜内维生系统泄露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死寂的仓库里格外清晰。那贴着“样本：PHX-Master (主备份 - 低温休眠)”标签的柜门缝隙处，白色的低温气体如同垂死生物最后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柜体表面迅速凝结了一层白霜，又因内部温度失衡而快速融化，混着某种淡黄色的维生溶液，滴落在肮脏的水泥地上。
“不！我的主备份！我的毕生收藏啊——！”被数支枪口指着的“收藏家”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他脸上的阴鸷和掌控感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赌徒输掉最后筹码的绝望癫狂。他挣扎着想扑向冷藏柜，却被两名特警死死按在地上，金丝眼镜歪斜着，镜片后是彻底崩溃的眼神。
林薇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PHX-Master！苏晚晴作为“完美母体”的核心基因蓝图！顾承宇疯狂“永生计划”的终极密钥！就在她眼前，被那个该死的“守夜人”远程指令干扰，正在不可逆地走向衰亡！愤怒和无力感如同岩浆在胸腔里翻涌，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猛地扭头，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向那个被按在地上的“收藏家”：“说！谁给你的指令？‘守夜人’是谁？‘收藏家’又是谁？！”
“收藏家”只是发出绝望的呜咽，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完了……全完了……我的‘神之血’……无价之宝啊……”
“砰！”林薇一脚狠狠踹在他旁边的地面上，水泥碎块飞溅。“回答问题！”她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
“我不知道……不知道啊！”收藏家崩溃地哭喊，“指令……是匿名的……加密频道……钱……钱到账我就按指示接收货物……后续加工……也是他们远程派来的‘医生’……”他惊恐地看向那个在地、吓得尿了裤子的“医生”（显然只是个被临时雇佣的工具人），“‘守夜人’？‘收藏家’？那就是个代号！我只管收钱办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线索断了！至少在这个废物这里断了！林薇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目光猛地转向手术台。
手术台上，被束缚带牢牢捆住的人影依旧在痛苦地扭动挣扎。那双露在厚厚纱布外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林薇，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绝望，还有……一丝扭曲的、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哀求。是梁文彬！曾经风度翩翩的“艺术家”，此刻沦为砧板上的肉，脸上覆盖的纱布下，不知己被那个冒牌医生切割成了何等恐怖的模样。
“梁文彬？”林薇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她看到了他眼中那份属于“梁叔叔”的熟悉感，但更深的，是被彻底摧毁的恐惧。
“呜……呜……”梁文彬的喉咙被纱布和束缚带压迫，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他的眼神疯狂地向下示意，似乎在拼命表达着什么。
林薇示意队员上前，小心地剪开他嘴部的束缚带，但并未立刻解开他脸上的纱布。
“救……救我……薇薇……”梁文彬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充满了非人的痛苦，“脸……我的脸……他们在改我的脸！”极度的恐惧让他的声音都变了调。
“改成谁？”林薇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
梁文彬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光是想到那个名字就足以让他魂飞魄散。过了几秒，一个充满无尽恐惧和憎恶的名字才从他染血的齿缝间艰难地挤出：“……顾……顾承宇！他们要把我……变成顾承宇！”
仓库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饶是身经百战的特警队员，也被这疯狂的目的震惊了。把梁文彬整容成顾承宇？这绝不是为了收藏！这是要制造一个可以活动的“顾承宇”替身！用来做什么？金蝉脱壳？混淆视听？还是进行某种更可怕的、需要顾承宇身份才能完成的阴谋？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顾承宇！即使身陷囹圄，他留下的阴影依然如同跗骨之蛆，操控着远方的罪恶！把梁文彬变成他的替身……这比“替身案”更加疯狂和亵渎！梁文彬与苏家的渊源，他精湛的整容技术，他作为“凤凰计划”关键样本经手人的身份……这一切，都让他成为了执行这个疯狂计划最“完美”的原材料和工具人！
“为什么是你？”林薇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如刀，试图刺穿梁文彬眼中混乱的迷雾，“因为你是苏家的‘老朋友’？因为你参与了晚晴的……苦难？还是因为你知道的太多？”
“不……不全是……”梁文彬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混合着血水浸透了纱布，“他们……他们控制了我……用我女儿！我女儿在他们手里！我没办法……我……”巨大的愧疚和恐惧让他几乎无法言语。
就在这时！
“嘀嘀嘀——”
林薇口袋里的加密通讯器再次响起！是沈默！
“林薇！主备份样本的实时监控数据流出来了！”沈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快！维生系统崩溃进入最终阶段！样本活性指数断崖式下跌！但……但我在最后传输出的核心数据碎片里……捕捉到了……捕捉到了……”
沈默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某种巨大的发现而微微颤抖：“捕捉到了指向‘玻璃教堂’的关联标记！还有……一组非常特殊的、非‘凤凰计划’体系的基因编辑残留序列！标记……是那个蜂鸟火焰图腾！”
玻璃教堂？又是它！那个在梁文彬诊所隐藏文件里出现的名字！蜂鸟火焰图腾！那个只存在于“起源”项目早期碎片中的神秘标记！它竟然也出现在苏晚晴的核心基因样本里？
林薇的大脑如同被闪电劈中！无数线索碎片在这一刻被强行拼接！梁文彬诊所隐藏的“玻璃教堂”线索指向苏晚晴……苏晚晴的基因核心样本里检测出“玻璃教堂”关联标记和蜂鸟火焰图腾……而梁文彬，正躺在手术台上，被强迫改造成顾承宇……
“‘玻璃教堂’是什么地方？！”林薇对着通讯器厉声喝问，同时也是在质问梁文彬！
梁文彬听到这个名字，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爆发出更加剧烈的恐惧，仿佛那是比顾承宇更可怕的深渊。“不……不能说……他们会杀了我女儿！会杀了她！”他歇斯底里地挣扎起来。
“你的女儿，我们会救！”林薇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玻璃教堂’，你必须告诉我！现在！马上！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梁文彬的挣扎停止了。他死死盯着林薇，眼神在绝望的深渊和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之间剧烈挣扎。仓库里只剩下冷藏柜泄露的“嘶嘶”声和他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几秒钟，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梁文彬眼中最后一点光似乎熄灭了，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和认命。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城……城西……老工业区……边缘……废弃的……圣……圣辉光学玻璃厂……地下……他们叫它……‘玻璃教堂’……”
圣辉光学玻璃厂！地下！“玻璃教堂”！
线索终于落地！
“样本……样本完全失活了！”沈默沉重的声音几乎同时从通讯器传来，“活性归零……基因链式崩溃……主备份……毁了。”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终究……没能保住。但“玻璃教堂”的坐标，拿到了！
“控制现场！清理所有生物样本！救护车！把他带走！严密保护！”林薇指着梁文彬，语速快如子弹，“技术组！给我把那个冷藏柜和所有设备，连一颗螺丝钉都封存带走！沈默！我需要圣辉光学玻璃厂的所有资料！立刻！马上！”
仓库内瞬间忙碌起来。特警迅速控制所有嫌犯，技术组人员穿着防护服，小心翼翼地处理着那己经失效、价值归零的“主备份”样本以及PHX-G-7A、7B等衍生组织样本，将它们装入特制的生物危害隔离箱。那个吓瘫的冒牌医生和崩溃的“收藏家”被粗暴地拖走。梁文彬则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他脸上的纱布下，隐约透出被切割改造的恐怖轮廓，那双眼睛空洞地望着仓库锈蚀的顶棚，仿佛灵魂己经提前死去。
林薇站在一片狼藉的“手术区”中央，脚下是冰冷的水泥地和滴落的维生溶液。空气中残留的甜腥味和血腥气混合着，令人作呕。冷藏柜的泄露己经停止，柜门被打开，露出里面复杂的、己经停止工作的维生装置和一个小小的、碎裂的透明容器——里面曾经承载着苏晚晴最核心的生命密码，如今只剩下一片浑浊的、失去活性的凝胶状物质，如同腐败的果冻。价值连城的“神之血”，化作了废墟里一文不名的污秽。
她弯腰，捡起那个冒牌医生掉落的骨锯。冰冷的金属手柄上沾着梁文彬的血迹和纱布纤维。嗡嗡的死亡之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她又走到那个被特警从“收藏家”身上搜出的平板电脑前。屏幕己经锁定，但技术员正在尝试破解。屏幕上最后定格的画面，是几张高精度的、不同角度的顾承宇面部三维扫描图，旁边标注着复杂的切割线和深度参数——一份活体“雕刻”的蓝图。
整容医生的幽灵……梁文彬。他曾经是苏晚晴童年的“梁叔叔”，是顾承宇“替身案”的冰冷推手，是“凤凰计划”样本的传递者，如今，他自己也成了被切割、被重塑的“幽灵”。他的技术，他的身份，他的人生，都成了他人野心的祭品。讽刺的是，当他也沦为“艺术品”的原材料时，才真正体会到了苏晚晴曾经承受的非人苦难。
林薇的目光扫过被抬走的梁文彬，扫过那个装着腐败“主备份”的隔离箱，最后落回手中的平板电脑上。顾承宇的脸在屏幕上冰冷地回望着她，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即使身陷囹圄，他的阴影依然在操控着远方的罪恶，试图制造一个行走的幽灵，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幽灵”。
手机震动，沈默的信息传来：
`圣辉光学玻璃厂资料获取中。表面：废弃多年，产权复杂。卫星热成像显示地下有异常恒温区域及微弱电磁信号，与‘玻璃教堂’描述吻合。关联检索：该厂二十年前隶属于‘辉光集团’，后破产清算。辉光集团创始人之一……姓苏。`
信息下方附着一张极其模糊的老照片扫描件：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男人站在崭新的工厂大门前，大门旁的牌子上写着“圣辉光学玻璃制品厂”。男人的眉眼……与苏晚晴有几分神似！
苏？！苏晚晴的父亲？！
林薇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梁文彬是苏家故交，圣辉玻璃厂曾属于苏家？而那个被称为“玻璃教堂”的地下设施，就藏在苏家旧产业的废墟之下？这仅仅是巧合？还是……所有黑暗的丝线，从一开始，就缠绕在苏家的过去之中？
寒意，前所未有的刺骨寒意，顺着林薇的脊椎疯狂爬升，瞬间冻结了她的西肢百骸。苏晚晴的苦难，梁文彬的堕落，顾承宇的疯狂，“凤凰计划”的起源……这一切的源头，难道都指向那个被尘封的、属于苏家的“玻璃教堂”？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梁文彬的幽灵在担架上呻吟，顾承宇的幽灵在屏幕上冷笑，而一个源自苏家过往、深埋地下的“玻璃教堂”的幽灵，正缓缓揭开它神秘的面纱，散发出更加阴冷、更加不祥的气息。
创生的废墟之上，寒意并非消散，而是凝聚成了更加具体的、指向深渊源头的阴云。林薇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仓库厚重的墙壁和污浊的空气，投向了城西那片被遗忘的工业区废墟。
下一个战场，就在那里。
在那片阳光无法照耀的、玻璃构筑的地下圣堂之中。
幽灵的源头，等待着她的到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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