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小艾沉默许久，从晨袍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未发送的短信草稿，收件人显示 “爸”。
“最后一次。” 她突然按下发送键，转身时手机在掌心发烫，“我只说祁振戎是老缉毒警家属，没提你的仕途。”
她望着侯亮平瞬间亮起的眼神，声音却在发抖，“但你给我记住 ，如果爸因为这件事被阵敌攻击‘搞裙带关系’，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侯亮平站起身，手指悬在妻子肩头上迟迟不敢落下。
他看见钟小艾晨袍口袋里的巡视组信封，突然想起祁振戎在医院说的 “我要去京城”。
那个老人不知道，他的上访之路，早己成了别人仕途上的铺路石。
“不会有下次了。” 他抓起茶几上的录音笔碎片。
“等当上厂务副兼察长，我有的是办法让沙瑞金知道，我的背景是有多强大！”
钟小艾转身走向女儿的房间，在门口停住脚步：“爸刚才回短信了。”
她背对着侯亮平，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他说会给沙瑞金打个电话，让别人去善后。”。
点击发送的瞬间，他后颈的创可贴终于脱落，露出一道浅红色的新疤 ，那是权力的齿痕，也是仕途的勋章。
窗外，收垃圾车的轰鸣渐渐远去，晨光完全穿透雾霭，将整个客厅照得雪亮。
侯亮平望着茶几上的结案报告，“畏罪自杀” 西个字在强光下格外刺眼。
他知道，当钟小艾拨通那个电话的瞬间，祁同伟的真相就己经死了 。
死在权力的权衡里，死在仕途的算计中，死在他亲手编织的 “保护网” 下。
侯亮平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跳到九点，掌心的汗渍在钢化膜上洇出模糊的印子。
沙瑞金的来电显示刚弹出，他立刻接起。
"亮平啊，东来同志主动承担祁振戎的稳控工作，" 沙瑞金的语气像在夸晚辈，"你跟老祁家熟，去打个配合， 都是为了保护老同志嘛。"
电话挂断后，侯亮平靠进真皮沙发，后颈在靠垫上蹭掉半片创可贴。
他知道这通电话意味着什么，结案报告上的签名即将换成赵东来。
省厅公示栏的常务副简察长拟任名单里，"侯亮平" 三个字终于不用再被红笔圈注。
岳父那通电话，果然比任何证据都更有分量。
赵东来的警车停在楼下时，鸣笛三声惊飞了阳台的鸽子。
侯亮平对着镜子调整一下领带，急忙下楼。
医院3 号休息室的门被赵东来踹开时，祁振戎正用袖口擦拭冰柜玻璃。
"祁振戎，" 赵东来甩着警帽，"根据《治按管理处发法》第二十六条，你涉嫌寻隙滋事。"
他抽出盖着红章的文件，"现在跟我们回局里配合调查。"
祁振戎的搪瓷杯 "当啷" 落地，滚到侯亮平脚边。
老人布满裂口的手在空中悬了两秒，突然指向侯亮平："你昨天还说帮我说话！你对着同伟的警号发誓，他是不是被你们逼死的？"
侯亮平的喉结重重滚动，昨夜钟小艾说 "政治生命比真相重要" 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祁叔，先跟我们走程序，" 侯亮平避开老人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着西装袖口的定制纽扣，"信访流程需要......"
"流程？" 祁振戎突然笑起来，笑声像破风箱，"同伟在毒窝里蹲三个月时，你们讲过流程？"
老人突然扑向冰柜，额头撞在金属柜面上，"现在你们要烧他的尸体，还要抓他爹！"
赵东来的对讲机突然响起电流声，他朝门外使了个眼色，两名民警立刻上前架住祁振戎。
老人脚边的蛇皮袋被扯翻，祁同伟的三等功证书散落一地，侯亮平的皮鞋尖正巧踩住照片上那个穿防弹衣的年轻警察。
"侯亮平！" 祁振戎被拖出门时，声音像生锈的铁丝划过玻璃，"你当年在汉东大学宣誓时，手按的是宪法还是公章？"
休息室突然安静下来，赵东来弯腰捡起证书，指尖划过 "缉毒英雄" 的烫金字："猴子，沙书记说火化手续下午三点前办完。"
他抬头时，警服上的编号在阳光里反光，"对了，省检的任命公示，你看了吗？"
"看了，" 侯亮平起身时把碎片塞进裤兜，血腥味混着殡仪馆的消毒水味钻进鼻腔。
"东来，你说当警察的，是不是都得学会在结案报告上写别人的名字？"
赵东来没说话，转身走向停尸间。
侯亮平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对方警服后襟有块浅灰色的印子 。
那是刚才架祁振戎时，老人的眼泪蹭上去的。
手机在裤兜震动，钟小艾发来短信："爸说这个事得低调处理，注意舆情管控。"
侯亮平说：“小艾，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侯亮平望着自己笔挺的西装，突然想起祁同伟最后一次见面时。那时他说 "猴子，我真羡慕你能活得干净"。
现在想来，这世上哪有什么干净的活法，不过是有人替你把脏事做完罢了。
赵东来的警车再次鸣笛，侯亮平踩过地上的证书，走向阳光最刺眼的地方。
他知道，当祁振戎的名字出现在 "寻隙滋事" 的笔录上，当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省检的任命公示上，这场权力的游戏，终究是他赢了。
用一个父亲的眼泪，换来了仕途的通行证。
而那个在冰柜里永远年轻的缉毒英雄，那个在笔录上变成 "畏罪自杀" 的公安厅厅长，终将成为这场游戏里，最微不足道的主角。
毕竟在汉东官场，从来没有人会问棋子疼不疼，他们只关心，这步棋，走得够不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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