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坐了一夜。
烟灰缸里堆着七个烟头,都是只抽了半支就掐灭的 。
落地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晨光透过雾霭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支离破碎,像极了口袋里那支被踩碎的录音笔。
钟小艾披着晨袍出来时,看见丈夫正对着茶几上的冷咖啡发怔。
他衬衫领口歪在一边,后颈的纱布渗着淡淡血迹,胡茬在青灰色的脸上投下阴影。“又犯老毛病了?”
她轻声问,伸手摸了摸他冰凉的手腕。
侯亮平抬头望着妻子,突然发现她鬓角竟有了几根白发 。
上次见还是三个月前在中枢党校。他张了张嘴,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小艾,祁同伟的事……”
钟小艾在他身边坐下,沙发因她的重量微微下陷。
“沙瑞金今晚打电话,说要‘摆平出问题的人’。” “祁振戎要去京城上访,他们怕事情闹大,就想把锅扣在我头上。”
钟小艾的手指骤然收紧。作为中记卫干部,她太明白 “摆平” 在官场意味着什么。
“他们要的是结案报告,不是真相。” 她松开手,从茶几抽屉里拿出创可贴。
“你还记得陈海车祸后,高育良说的‘组织需要稳定’吗?现在他们故技重施,用‘大局’当幌子,把你推到风口浪尖。”
侯亮平任由妻子揭开他后颈的纱布,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他眯起眼。
钟小艾的动作突然顿住 —— 纱布上粘着半片碎塑料,正是录音笔的残骸。
“证据呢?” 她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侯亮平脊梁骨发寒。
他从裤兜掏出用保鲜膜裹着的碎片,塑料边缘还沾着祁振戎的血。
“小艾,” 侯亮平突然抓住妻子的手,创可贴的胶面粘住他的胡茬,“祁同伟说‘他们让我认下所有罪名’,这个‘他们’……”
“嘘 ——” 钟小艾按住他的嘴唇,目光投向女儿的房间。
晨光中,小女孩的卡通窗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她凑近丈夫耳边,声音低得只有彼此能听见:“汉东的水太深了。”
侯亮平后颈的伤口突然火辣辣地疼。
他想起赵东来在会议室说的 “死的不只是祁同伟”,想起祁振戎攥着瓷片时说 “我儿子是缉毒英雄”。
当钟小艾把创可贴轻轻按在他后颈时,他突然发现妻子晨袍口袋里露出半截信封,封口处盖着 “中枢巡查组” 的红色印章。
窗外传来收垃圾车的轰鸣,侯亮平望着妻子起身去厨房煮咖啡的背影。
口袋里的录音笔碎片硌着大腿,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比孤鹰岭悬崖更危险的路口。
往左是明哲保身的官场坦途,往右是布满荆棘的真相之路,而路的尽头,可能是和祁同伟一样的结局。
钟小艾端着热咖啡回来时,看见丈夫正盯着手机里女儿的照片发呆。
屏幕上,小女孩举着期末奖状,奖状右下角盖着 “汉东省实验小学” 的公章, 那是祁同伟当年拼了命才争取来的禁毒示范校。
“不管你选哪条路,” 她把咖啡推到他面前,蒸汽模糊了他泛红的眼眶,“我和女儿永远在你身后。”
侯亮平突然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木质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响。
他望着妻子晨袍口袋里露出的巡查组信封,喉结滚动两下:“小艾,你说…… 能不能让爸出面打个招呼?”
钟小艾的手在半空顿住,咖啡表面的涟漪慢慢平复。
她父亲钟正国,现任中枢政之局常卫、政法卫书记。
办公桌上摆着 “刀刃向内,刮骨疗毒” 的文字,常卫会上的每句话都能掀起官场波澜。
“沙瑞金要的不是祁同伟的命,是我的投名状。” 侯亮平盯着自己在咖啡里的倒影。
碎发被冷汗黏在额角,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急切,“省检察院常务副检察长的位置下周常委会投票,只要我在祁同伟案上办砸了。”
“他们就会拿‘处置不力’做文章 ,这不是给祁家申冤,是给我自己留条活路。”
钟小艾坐回沙发,晨袍带子在膝头打了个紧绷的结:“你清楚爸现在的位置意味着什么。”
“他分管政罚系统,汉东的案子他过问一句,就会被说成插手地方事务,甚至被解读成派系博弈。” 她指尖划过侯亮平手背上的烫痕。
“爸手里握着中枢政罚系统的权力。” 侯亮平抓起烟灰缸里的烟头,焦黑的烟蒂在掌心碾出碎屑。
“只要爸给沙瑞金打个电话,暗示‘关注基层干警家属安抚工作’。”
沙瑞金就知道我背后站着的不是汉东官场,是中枢常卫会 。这样我既能保住结案报告的‘客观性’,又能让祁振戎活着到京城。”
钟小艾突然站起身,晨袍口袋里的巡查组信封滑出半截。
她走到落地窗前,指尖划过凝结的水珠,在玻璃上画出一道歪斜的线:“上个月常委会,爸刚强调过‘要让地方党卫充分发挥主体责任’。现在你让他为了你的仕途开口……”
她转身时,晨光正好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这和那些在背后跑官要官的人有什么区别?”
侯亮平望着妻子挺首的脊背,突然想起第一次去钟家时,钟正国指着书房墙上的《松鹰图》说:“身在高位,连翅膀都不能随意挥动。”
此刻他后颈的创可贴突然发痒,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撕扯结痂的伤口 ,那道伤口不是在殡仪馆被祁振戎划伤的。
而是上周在省委礼堂,沙瑞金拍着他肩膀说 “年轻人要懂得担当” 时,指甲嵌进他后颈留下的印子。
“区别在于,我这是借势求生。” 他摸出被捏皱的结案报告草稿,纸角还留着祁振戎的泪渍,指腹重重按在 “畏罪自杀” 西个字上。
“祁同伟的死己经是定局,但祁振戎不能死 。他活着,沙瑞金就不敢轻易动我。
他去了京城,我的名字就和‘保护上访群众’绑在一起。” 他突然抬头望向妻子。
眼里闪过一丝狠劲,“小艾,你在中记卫待了十年,应该明白 —— 在汉东官场,清白不如背景,真相不如站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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