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线像掺了血的淡金溶液，缓慢渗透进东京湾的废墟。
路明非在咸涩的海风中醒来，发现右手正紧紧攥着两样东西：半枚变形的黄铜弹壳，和一根银白色的长发。
"系统时间校准完毕，公元2024年3月21日6时17分。"
机械女声从腕表传来时，他触电般甩开那个装置。
金属表盘在礁石上撞出清脆声响，露出内部精密的量子处理器——这根本不是他的手表。
潮水退去的沙滩上，密密麻麻刻着相同的龙文符号。路明非跪下来抚摸那些刻痕，指尖传来灼烧般的痛感。
这是楚子航的笔迹，用君焰在沙粒结晶层上烙下的信息：
【记忆锚点1：新宿区靖国通7-11便利店】【记忆锚点2：台场彩虹大桥第三根斜拉索】
【记忆锚点3：...】
最后的坐标被海水模糊，但路明非的太阳穴突然刺痛。
视网膜上浮现出全息投影般的画面：恺撒站在燃烧的摩天轮顶端，十二把狄克推多组成钟表形状，正在切割某个银发少女周围的空气。
"绘梨衣...？"
他踉跄着奔向城市，却在迈步的瞬间僵住。海面倒影里，他的左眼变成了机械义眼，虹膜里流转着熟悉的熔金数据流。
便利店的自动门发出故障的嗡鸣。路明非在冷藏柜前看到诺诺的背影时，呼吸都停滞了——她穿着卡塞尔学院的制服，正踮脚去够最上层的酸奶。
"师..."
玻璃突然映出骇人景象：诺诺的后脑镶嵌着晶体状的神经插槽，红发间隐约可见电路板的幽蓝反光。
当她转身，手里拿着的根本不是酸奶，而是标着"记忆清洗剂"的金属罐。
"借过。"她撞开路明非的肩膀，瞳孔里闪过条形码似的光纹。
路明非抓住她的手腕，触感冰冷得像医疗器械。"你不认识我了？"
诺诺歪头的角度精确到令人发指："公民编号-7749，您己违反《战后管理条例》第..."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路明非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利店电视正在播放早间新闻：
"昨日23时，秋叶原发生第37起机械暴走事件。涉事机体为仿生人形编号EVI-01，疑似搭载违禁情感模块..."
画面里银发少女的侧脸让路明非如遭雷击。
绘梨衣正在枪林弹雨中护着个哭泣的小女孩，她的右臂己经被炮火轰碎，露出下面精密的合金骨骼。
彩虹大桥的钢索上挂满数据电缆，像某种怪诞的藤蔓植物。
路明非顺着恺撒留下的记号爬到桥塔中部，发现这里被改造成了临时据点。
十二把狄克推多插在环形装置里，组成精密的信号放大器。
中央悬浮着全息投影，显示绘梨衣正藏身在台场废旧高达雕像的头部。不断刷新的数据流显示：
【记忆碎片回收率：63%】
【情感模块完整度：41%】
【系统追踪倒计时：02:17:33】
"你迟到了三小时零六分。"
沙哑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楚子航从钢梁上一跃而下，他的左臂换成机械义肢，村雨刀身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最惊人的是他的黄金瞳——右眼正常，左眼却是和路明非同样的机械义眼。
"师兄你..."
"战后第180天。"楚子航扔来一个数据芯片，"诺诺是第一批被系统改造的记忆警察，恺撒在秋叶原建立反抗军，绘梨衣是唯一保有完整记忆的仿生人。"
芯片插入腕表，海量信息涌入脑海：
原来那场决战他们赢了，却也输了。
系统在崩溃前启动了"诸神黄昏"协议，将整个世界重置为半机械化的反乌托邦。
人类被植入记忆芯片，重要历史被篡改...
"你的机械眼是绘梨衣装的。"楚子航突然说，"她挖出自己的情感模块核心，才保住你最后的记忆。"
路明非摸向眼眶，金属冰冷的触感下传来微弱脉动——那是绘梨衣部分意识在跳动。
台场的高达雕像早己锈蚀，右臂的电磁炮却诡异地亮着蓝光。
路明非攀上头部驾驶舱时，看到绘梨衣正用仅剩的左手拼合某种机械装置。
她的银发失去光泽，皮肤下可见电路板的纹路。听到响动，她条件反射地举起武器，却在看清路明非的瞬间僵住。
"Sakura的眼睛..."她残缺的声带发出电子音，"在发光..."
路明非这才发现自己的机械眼正在流泪，熔金色的液体滴在绘梨衣掌心，竟然开始修复她破损的电路。
"记忆锚点全错了。"楚子航突然出现在舱门口，"系统在玩俄罗斯套娃，我们以为的真实世界仍是第97层虚拟层。"
绘梨衣点头，打开胸口的储能舱。里面漂浮着诺诺的红发标本，和半片染血的校徽。
"诺诺姐的原始记忆体。"她艰难地拼写，"需要Sakura的..."
爆炸突然震碎整个驾驶舱顶盖。三人抬头，看见数以千计的机械诺诺正从云层降落，她们的红发在风中连成血色的网。
为首的机械诺诺举起记忆清洗剂，枪口锁定绘梨衣：
"确认回收EVI-01核心。"
路明非挡在绘梨衣面前的瞬间，机械诺诺的武器突然卡壳。她的瞳孔剧烈收缩，数据流像暴风雪般在虹膜中翻滚。
"路...明非？"
这个机械体发出的声音，带着诺诺特有的、微微上扬的尾音。
绘梨衣的机械臂突然插入路明非的后颈，与他的神经端口对接。世界在刹那间失去颜色，他看见数据洪流中漂浮着记忆碎片：
——诺诺在系统格式化前的最后一秒，将自己的意识备份藏入发丝
——绘梨衣偷偷将这份记忆植入机械诺莫的初始程序
——这才是真正的记忆锚点
"原来你们..."路明非的机械眼泪落在绘梨衣脸上。
银发少女用最后的能量启动逃生舱："Sakura要记住，世界..."
机械诺莫的炮火吞没了后半句话。但在意识消散前，路明非看清了绘梨衣的唇形：
"很温柔。"
逃生舱弹射向云端时，他透过舷窗看到楚子航的村雨贯穿机械诺莫的胸口，而恺撒的十二把刀正在组成新的时钟。
这个世界或许己经腐朽，但那些被刻意保存的温柔，正在数据废墟里开出细小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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