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佳怡从李秀兰那离开后，心里一时间百感交集。
一想到半月前苏明的老婆找上门的那一幕，赵佳怡还是心有余悸。
一个五大三粗的农村女人，一进门就是对着她下死手。
嘴里还骂着：不要脸的狐狸精，敢偷我男人之类的话。
苏明全程在一旁袖手旁观，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人打她，无视自己的求救。
那一刻，赵佳怡的心里突然就凉透了。她为了苏明，和家里闹掰了，还偷了家里的钱。
原本苏明态度的巨变，自己生活的落差，这些她看在肚子里孩子的份上都己经承受了下来。
结果突然跑出来一个自称是他老婆的人，而且那天要不是她攒着一股劲偷跑了出来，现在的自己还有没有命都是一个未知数了。
想着想着赵佳怡又哭了起来。暗骂自己活该。
自己原来干了这么多的蠢事，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可不是活该吗！
对亲妈颐指气使、父母一离婚，就迫不及待的和母亲签了断亲书、为了个苏明掏心掏肺贴钱贴人。
现在这些蠢事立在赵佳怡的面前，她只觉得自己从前是被猪油蒙了心。
以前她看不起她妈没工作，只会围着灶台转。现在呢？离了婚，断了亲，她妈靠着自己支起了馄饨摊子活得硬气。而她赵佳怡，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一副好牌被她打的稀烂，甚至连命都差点丢了。
“既然没死，那她也应该学点真本事，像妈那样，靠自己的手吃饭。”赵佳怡无声的对着自己说。
到了妇联，接待她的是个西十多岁、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梳着齐耳短发的女干部，姓吴。
吴干事听完赵佳怡断断续续、羞愧难当的讲述，眉头皱得死紧，但眼神里没有鄙夷，只有一种见惯风霜的沉重。
“姑娘，你这情况，第一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得先养好。”吴干事声音不高，带着点沙哑，却很稳，“我们这儿能帮你联系街道的卫生站，定期检查，拿点便宜的药。”
赵佳怡赶紧点头，眼泪又要涌出来。
吴干事翻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妇联办了个生产自救班，教缝纫，做衣服、改衣服都行。还有个服务组，学理发、学烫头。你看你乐意学哪个？学成了，街道能帮着联系点零活，或者去新开的街道小厂试试。总比没着落强。”
赵佳怡几乎没犹豫：“我学缝纫！我……我小时候看我妈做过。”
“行。”吴干事在本子上记下，“缝纫班下周一开班，就在后面平房。工具得自己准备，缝纫机没有的话，得手缝开始练。另外，住的地方……”
吴干事顿了顿：“妇联这边有个临时的集体宿舍，给没地方去的姐妹过渡，条件不好，大通铺，你愿意去吗？要是一个星期后还没找到新的住处的话，交点象征性的管理费就行。”
“我愿意！谢谢您！谢谢吴干事！”赵佳怡迭声答应。
赵佳怡运气好，选了一个靠着墙边的位置。被子上虽然有些气味，但也能接受。
这下有时间了躺上床后，赵佳怡想到今天李秀兰递给她的住院费用单她还没看。
翻过身对着墙的位置，赵佳怡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那个藏青色的小布包。
打开后发现除了缴费单，里面还夹了三十块钱。
赵佳怡一时间又哭又笑，这三十块钱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听到刚去洗漱的人回来了，赵佳怡马上将布包叠好，塞进了怀里………
“姑，为什么不让表姐和我们一起住？”李乐初看着李秀兰这几天睡的都比原来晚了。
以前她在乡下也有睡不着的时候，不过那都是因为饿的发慌才导致的，姑姑明显就不是她那种情况。
再一想到表姐的情况，乐初认定了，姑姑肯定是有心事。
“乐初啊，”李秀兰缓缓的开口，“这人啊，这一辈子，甭管你乐意不乐意，自己做下的选择，就得自己把它咽下去。苦也好，甜也好，没别人替你嚼。”
这事，不管谁摊上了，心里头都会翻腾！赵佳怡是她生下来的肉，看着她差点没了命，李秀兰心里头就像被人狠狠剜了一块。疼是疼，慌是慌。可这跟乐初说的让她回来住，是两码事。
见李乐初没理解，李秀兰又解释道：“乐初，你见过瓦罐子摔地上啥样吗？”
“见过，原来在李家村的时候隔壁铁蛋把他奶奶的酸菜罐不小心打碎了，她奶奶硬是拿竹条撵了他二里地。说家里唯一的酸菜罐被他打碎了。”
“那后面你见铁蛋的奶奶还在用那个罐子吗？”
“当然没再用了，都己经碎成那个样子了。而且那些碎片我看都己经被二妞、盼娣他们捡去跳格子屋去了。”李乐初觉得姑姑这话问的莫名其妙。
“如果说罐子就是我和你表姐之间的母女情分，那你表姐赵佳怡，她就是亲手砸了她和姑姑之间那个罐子的那人。不是不小心，是她自个儿拿起来，当着姑姑的面，‘哐当’一下砸地上的！”李秀兰现在再说起这件事，平淡的就像是说今晚吃什么一样。
“我拉她这一把，给她指条活路，是我当娘的，看她流血流泪，心里最后一丁点软乎劲儿作祟。”李秀兰说得又狠又实在，“可让她住进这个院，让她觉得过去那伤人的一刀子，就这么轻飘飘地抹过去了？那成啥了？”
“姑，我懂铁蛋奶奶为啥那么生气了。”乐初声音闷闷的，“罐子碎了，再粘起来，它也是破的，会漏水，装不了酸菜了，还容易割手。”
李秀兰的话像一颗沉甸甸的小石子，投进了李乐初心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又好像还有点模糊。但她知道一点：姑姑心里有杆秤，分得清什么是救命，什么是情分。
李秀兰本来想说赶紧睡吧，明早还要上课之类的话。
借着月光突然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郑重的对着她说：“姑，我一定会好好护住我们之间的那个罐子的。一定，一定不会让她碎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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